回程的马车上秦寻雪和周泽年相顾无言。秦寻雪撑着头精神不算太好,她今日劳心劳神,如今马车上除了她便只有一个周泽年,倒是让她放松不少。
虽说先前在瀚王府,秦寻雪嘴上说着周泽年有话可以在马车上问她,但上了马车,这一路上摇摇晃晃,让她的头脑愈发不清醒了起来。她强撑着精神,偏过头去看周泽年,语气迷迷糊糊的:“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什么都可以,我不骗你。”
周泽年眉眼温柔,他眷恋地扫过秦寻雪的眉眼,鼻尖,再落在她的唇上,最后却只是移开了眼,一派善解人意的模样:“阿寻可是困了?我不急着问什么,那些事都不算太要紧,眼下你最重要,真提不起精神来好好休息便是,我替你守着。”
秦寻雪倒是真困了。她也不同周泽年客气什么,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便理直气壮地应了一声,再没有说话。
秦寻雪闭着眼假寐,她不说话,周泽年也不急着问她什么话。纵然他心中有很多事想要问她,但秦寻雪的疲惫不似作假,就算真是装的,周泽年也不愿意让她为难,于是周泽年沉默地陪着她,静静地盯着秦寻雪的侧颜,缓缓勾起一个温和的笑。
这样也不错。周泽年这样想着,平静地看着秦寻雪的侧颜,倒是品出了一点岁月静好的味道。
瀚王府离皇宫不算太远,秦寻雪稍作休息,皇宫便近在眼前。秦寻雪睁开眼的时候周泽年的眼神还没有移开,见秦寻雪睁开眼,他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神,好在秦寻雪内力未曾恢复,周泽年的眼神不算太炙热,秦寻雪也未曾察觉到。她掀起帘子望向外头,高耸威严的城墙近在眼前。
秦寻雪平静地看着城墙,外头吹来一阵风,她轻轻咳嗽了几声,周泽年便紧张地要放下帘子,免得她受凉。
纵使秦寻雪不觉着自己的身体会这般娇弱,她也纵着周泽年放下帘子,接着依靠在车壁上,好一会,她才轻轻开口,带着些不太明显的脆弱:“我很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高高的宫墙。我看不到外头,也逃不出去。”
秦寻雪幼年第一次来到皇宫时,便对高高的宫墙印象深刻。她总觉得这墙太高,像是把人的一生都困住了。她也悄悄问过怡妃娘娘,这座皇宫里住着舒服吗。怡妃娘娘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语气却很悲伤:“这是一座吃人的城,是一座我走不出去的城。”
但外头的人都想要进入这座吃人的皇宫,因为并非所有人都渴望自由。自由是可贵的,但吃不饱的人眼里哪里有什么自由,就算是大家族里的孩子也拼了命想要进入这座皇城。他们困在后宅也是困,困在一方土地上也是困,那为何不选择困在这至高无上的皇宫里?秦寻雪不知道这对不对,但对她而言,这座城并不好,她不喜欢。
周泽年倒是很轻易便能领会秦寻雪的意思。他活在大周皇城的时候也不快乐,他是没了母妃的孩子,是被周明帝厌弃遗忘的孩子,是被姜皇后忌惮的孩子,在皇宫里摸爬滚打长大。他被兄弟踩在身上往上爬,人人都可以欺侮他,他甚至不像是个皇子。他不解也不忿,但他没有力量去改变。他厌恶皇城倒不是因着失去自由,只是因为这皇宫里没有他在意的人和事,留下的只有屈辱和血泪。但这不妨碍他理解秦寻雪对自由的渴望。
理解归理解,但周泽年并不知道该怎么劝她。秦寻雪是大齐的太后,纵然她如今正在慢慢归还权力于小皇帝,但小皇帝真的会让她离开吗?秦寻雪又真的愿意舍弃小皇帝吗?周泽年不知道。他真的想带着秦寻雪离开,但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毁了秦寻雪。她就该被人好生养着,她值得这世间一切美好高贵的东西,周泽年眼下拥有的力量不算多,他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就贸然提出要带秦寻雪离开。
“阿寻想离开吗?”最后,周泽年还是问出来了。
秦寻雪偏头看他一眼,神色自若:“我以为你不会问的。”
“阿寻只需回答我想不想便好。”周泽年依旧是温和的模样。
秦寻雪皱着眉想了一会,不算太久,她便回答道:“阿年,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我这几次尝试,都不只是想要自由。我想要离开……”
“阿寻,”周泽年打断她的话,神情略带恳求,“你真的想要离开吗?”
他们都知道周泽年此刻提到的离开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