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他人这会都去挤大街两边的茶楼酒肆了,唯此处不挤,甚好。”席令乾拱手致谢,也坐下笑道。
“来了。”陈名夏脸色骤变。只见一队披甲骑兵从街角鱼贯而出,一,二,三,四,五,一共五骑在城门下停留,其中两名骑兵着一身红色棉甲乃属于京营官兵,后面三名骑兵却一身银亮刺眼的锁子甲,这扮相很陌生。
“那甲不多见呢。”席令乾却也是有些见识,一眼就看出那锁子甲的不凡来,一层银雪般的光泽恍惚竟似无数珍珠串编成衣,挥发似珠光又像佛光,隐隐却有彩晕。
“嗯,那便是王朴的卒子。”
“啊,原来这就是名扬天下的神甲营,果然有点不同。”
“哼,凭甲好而已,武夫贪媚实小人,凶猛如禽兽,必为国之祸耶。”陈名夏杀气凌然,冷哼道。
“那倒也是,丘八们渐然得意,早晚引祸致乱啊。”席令乾附和道。
城门下,这三名神甲营的骑兵下了马,过一会,两名守城门的京营官兵不知从何处搬出来两张长凳,给他们就座休息,那份由神甲营节制王朴,蓟州知府钟维和蓟州募兵新营监军高起潜三人联署,揭发左良玉举兵谋反的急报此刻已然先一步送紫禁城,他们就城门下坐着,等大人们提询,甚至于皇帝喧召。
田贵妃的居所离乾清宫更为挨近,聪慧如她一听钟声就醒悟有大事,遂放下手上红缠,提裙子一溜烟出宫苑侧门,径直来到乾清宫,仗着皇帝的宠爱,太监宫女哪里有胆拦的,崇祯见了她,惨白的脸上强作欢颜,唯有无处配身的袂袖随着手臂鼓风打飘,田贵妃心里一阵心痛,君王极世万方,宫内能与之相知却聊聊,除了她和王承恩,她心心念念他夜里深眠之时,眼角常泌泪水,心心念念他每发噩梦惊蛰翻坐而起惊恐四顾,气喘吁吁,冷汗淋漓,她只好故作深眠不醒状,只恐伤及他的皇帝尊严。这样的皇帝并不威风,谁能想到呢,做皇帝原来是如此无趣,且可怜可悯。
“皇上。”田贵妃恸呼一声,疾步上前,伏跪帝前去扯其衣角。
“田妃,不怕。”崇祯忙紧紧抱住爱妃,抚慰乌丝心弦躁动,他的挚爱如小鸟依人投怀,痴情款款不能自持,此刻佳境只愿久久挽留。
一阵凌乱脚步声从屋后传进来,崇祯身子一震,嗖一声与爱妃分开,捣脚咚咚作响,疾步回御榻落座,田贵妃美目呆呆出神望着这个男人,心里不禁苦涩,这位男人是九五之尊,却深深受各种规矩的束缚,不敢稍有逾越,这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只是即使以田氏一介女流也隐隐约约在脑海里浮现一个念头,在臣下面前拘谨的君王便与君威无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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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列位臣工觐见。”门外是王承恩在说话,窗影憧憧,似要挤作一团。
“你回避吧。”崇祯对一旁的田贵妃挥手道,他听动静,方才门外脚步声不像很慌乱的样子,心中稍定。
待田氏从侧门离去,崇祯这才命小黄门将门外诸人喧进来,不过臣子们都乃人精,闻着田氏的身香滋余,心内各自作诽:这会儿皇帝还与美人腻在一块,江山是你朱家的,也不知珍惜,倒将臣子拿命来使唤。
“列位爱卿,英琪楼为何连声钟响。”崇祯开门见山就问道。
“回禀圣上,这是前去蓟州的锦衣卫缇骑送回来的密报,还和,还和王朴的亲兵铁骑一起回来了。”周延儒心在滴血,他知道自己要遭了,要知道当初是他举荐左良玉领蓟州兵,这个罪不轻啊。
“拿来。”崇祯迫不及待的要看密报,王承恩从袖口里抽出一份奏章,躬身呈上。
片刻后,只见崇祯握着奏章的手在发抖,周延儒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就缓缓挪动出列,轻声进言道:“此事还未确证。”
“确证,那你要什么确证。”崇祯想发怒,想大骂庸臣误国,但他好歹做了几年皇帝,渐渐有了些定力,遂问道:“左良玉怎么就反了,朕是如何亏待了他,还有王朴和左良玉是,原是好在一块的,都能深夜聚酒了,我这,朕在宫内,就没人提醒一声吗”
王承恩在一旁听了这话,只感到脖子在凉飕飕似有阴风临掠,皇帝失态了,说话都不能斟酌,这可是极险极险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血流成河。
“臣请圣上立刻下旨,叫王朴解释清楚。”周延儒无奈,只能是把皇帝的怒火稍稍引向王朴,却也不知管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