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杀人,错手和蓄意,也不是同一个罪名呢。
唯一不合他们预期的,是凰今默和祝唯我。这一对在囚楼里互相依偎的人,实在是两颗臭味相投的臭石头。可以在彼此不见面、完全没沟通的情况下,保持一致的冷硬的态度。
有太多人觉得凰今默不知好歹,得理不饶人。
凰今默不在乎他们所有人。
有太多人觉得祝唯我不知轻重,本事不够还学不会低头。
祝唯我也不在乎他们所有人。
从抓住凰今默一直到今天,墨家第一次不加矫饰地说出真相。
可惜不在过往的每一天。
可惜在凤鸣群山时。
凰今默并不说话。
钱晋华继续道:“墨家的钜子,没有让人替责的传统。墨家的精神里,没有推诿一说。这件事情所有的责任都在我钱晋华身上,我会承担。”
墨家从未被蒙蔽,他们宁愿放弃为墨惊羽报仇也要得到的……是凰今默本身。
其实如果姜望没有赶在龙宫宴之时,以神临围洞真,斩下庄高羡的头颅。那么在凰唯真归来时,或者在墨家已经得到想要的研究后——墨惊羽的账,还是会跟庄高羡算。
届时被蒙蔽了那么久的墨家如何暴怒,都是情有可原。雍国一举吞庄,也是顺理成章。顺便跟凰今默解释“误会”,礼送出城,皆大欢喜。
墨家的算盘打得很好。
唯一不好的是……墨家这样的圣贤传承,万古显学,不该是个打算盘的!
凰今默本来不打算再说些什么。
对于她这样骄傲的人来说,等人来救,靠别人来报仇,始终不是一件能够让她抬头的事情。哪怕那个人是她的父亲。
可是就如钱晋华所判断的那样,凰唯真一天不归来,她身上的桎梏就一天无法解开,她永远只能局限在神临层次——山海境的力量,只支持神临层次的永生。
在被封入地底长眠之前,她也是天之骄子。也曾信誓旦旦,要追赶父亲的脚步,超越父亲的辉煌。
及至犯下大错,累及父亲身死……
她一觉醒来,已经沧海桑田。
梦里不知岁月长,九百年竟然一弹指。
凰唯真临死之前,给了她永生不死的力量,也让她永远局限在神临境。她是绝无可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钜城的,也绝无可能靠自己的力量讨回公道。
留在钜城,一步不走,一句不松口,这是她唯一的抗争方式。
对拥有九百多年光阴的她来说,这或许是幼稚的。对只清醒了几十年的她来说,大概也不算作聪明。
但不聪明也就不聪明吧。
她被当成妖兽一般研究,不止一次,不止一天!
世上谁知她的苦,谁能理解她的恨,谁可以感同身受——不过都是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有人来帮她讨回公道时,或许是父亲凰唯真,或许是祝唯我……她不能让他们没有理由。
她坐在这里,就是唯一能做的事。
现在她看着钱晋华,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十分荒谬的。忍不住道:“钱宗师打算怎么承担责任?要跟我父亲斟茶认错么?打算罚酒几杯?”
“我把这条命还给你。”钱晋华说。
轰隆隆隆!
雷动长空。
这是凰今默事先都未曾想过的。
用天下显学、墨家钜子的一条性命,偿还墨家所犯下的错!
时值九只凤凰并飞而至,落在钜城高空,绕罪君殿而盘旋。
随着钱晋华的这句话落下,在骤起的齿轮声里,整座外观上十分豪奢的罪君殿,屋顶掀开,墙壁倒下,殿内一应陈设,全都随之分散,绽开如莲。
在莲的中心,是宝位上端坐的凰今默,和殿中独立的钱晋华。
就在钱晋华的身前,地砖咔咔咔地退开,露出底下的方形池子,池子里涌动的不是清波浊流,而是烧融的铁水,最外层是鲜亮的金橙色,核心有隐隐的血一样的暗红,好似有活物在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