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有过引以为豪的特长——写作,可我至今还记得语文老师那张堆着微笑和愧疚的脸。他告诉我,周茜,你的那篇稿子很好,已经被录用了,但是有一点需要和你商量一下,学校通盘考虑后决定让林清芝去参加演讲比赛,因为她的形象气质更符合些,你看怎么样?他说同我商量,可讲出来的已是学校的决定,我没法拒绝,那之后,我便再也写不出自己满意的东西了。
我又想起酷暑里的某次军训,烈日当空,我汗流浃背,站得摇摇欲坠,仅凭着一腔热血仍在坚持。可那个皮肤雪白,烫着波浪卷的女孩却坐在一旁的树荫下,和教官你来我往,嬉笑怒骂,聊得不亦乐乎。我实在忍不住,抬手拂去了额间顺着发丝滴落的汗珠,那个女孩纤细的手指立刻指了过来,开玩笑似的说着,报告教官,刚刚她动了。教官上一秒还春风得意的面孔立刻变得狰狞,指着我怒吼出列,全班同学都因为我的举动加练了半小时,连白雪公主的脸上都露出了嫌弃之色。那之后,我便很难再融入集体了。
很快,白雪公主的脸又与黑天鹅似的班花渐渐重合,她高傲地站在我面前,问我,周茜,听说你课间经常跑去看柯少飞打篮球,你该不会喜欢人家吧。她的身后,几个模糊的身影表情夸张,发出阵阵讥笑。阵仗太大,连周围人的脸上都露出嘲讽与鄙夷。我期待有人能救我走出这困境,可我立刻想到,哪怕在小说里,会被挽救的也都是清新秀丽的女生。我不是班花,甚至连成为班花跟班的资格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被挽救呢?那之后,我便再也不想看到那个篮球场上恣意飞扬的男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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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蚕食了我的人生,踩着我,成为了我想成为的人。
不过还好,母亲离开的事件发生后,我独自想了很久,渐渐走了出来。
她们幼稚的手段在目标人群面前不值一提,她们以为自己是在使用性别换取优势,实际却是用人格尊严换取强势群体的一点怜悯与施舍,实在是丢尽了同为女性的我的脸。
我又为什么要惧怕他们呢,就因为在一些人眼里,努力在美貌面前不值一提吗?
我开始向更高的目标进发,本以为等到了大学,有了更广阔的天空,一切都会变好。可却没想到,世界变大后,让我厌恶的女性竟然更多了,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流露出媚俗的气息。
可这次,我没有把厌恶放到表面上,像之前那样被孤立,被排挤,而是利用她们花蝴蝶般争奇斗艳的心理,开始经营自己的生意。因为母亲的经历时刻警醒着我,让我知道女人必须要有一份得以依靠的事业,钱和美貌一样,都是说话的资本。
对,我做的就是每个女生都离不开的化妆品生意。
可唯有何姒,我总看不透她。
军训刚开始时,我以为她和白雪公主一样,因为她才训练了一会儿就躲去树荫下休息了。可她非但没有和教官说一句多余的话,连班里的所有人都没有理,直接缺席了后面所有的训练,最后最热闹的教官欢送会都没有参加。
她说她患有一种眼部疾病,累了、困了、热了、渴了,总之一不顺心就会出现幻觉,所以不能参加军训。她又说这只是为了减少麻烦的官方理由,真实情况是因为她不想吃无意义的苦。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揶揄的笑意,一点都不像班里男生群里流传很广的林妹妹人设。我意识到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一以贯之的规则,和我一样。
但在学习上,她却执着得令人害怕,常常为了一个设计不眠不休。我问她这样不怕产生幻觉吗,她却说幻觉刚好,省得她再去找灵感。
说完这话,她又问我为什么没日没夜地做兼职赚钱。
因为我的母亲,我把我全部的怨念告诉了她。因为她和我一样,我以为她能理解。
可何姒脸上没有理解,也没有同仇敌忾,竟然出现了疑惑。良久,她告诉我,你的母亲被辜负了。
为什么?
她的目光平静地直视我的眼睛,她竟然同我说——我起初一直不相信,怎么会有人看不到那些家居工作的繁杂无聊呢,直到我看到一本书,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我们没有看到全职主妇的无偿工作,所以它们才被低估吗?还是因为我们下意识地低估了无偿工作,所以它们才没有被看到?
我当然反驳,如果家居工作那么累的话,她为什么不去上班,用赚来的钱去请保姆、请保洁?
因为陪伴的成本越来越高了,她和你父亲两个人的收入未必能覆盖因为她选择去上班而产生的额外支出,你们的生活或许会因此变得更糟糕。
但也或许会变好,就像我现在这样。
我说着,不在思考,拿着我的化妆品,朝我爱慕虚荣的消费群体出发。当然,也没有忘记带上我的新品试用装,因为我发现,瘦身纤体产品的市场开始越来越大。
在商业领域,我的嗅觉一向很灵敏,或者说我一直能看透那些女性无脑迎合男性审美的趋势——白幼瘦,瘦身纤体产品大放异彩。
后来又一次我去进货,何姒刚好在附近一片新开发的仿古建筑群实地考察,我便陪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