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该怎么说,或许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
“泉水一夜干涸是因为你带走了一个青铜犀尊,这种事我们都能调查出来,还有什么事不会相信的?”
“也对,”朱斌扯了扯嘴角,“是有一天我照镜子时,镜子里那个人告诉我的。”
“镜子?”
“对,初时我以为是因为父亲去世,我悲伤过度出现了幻觉,可之后每次我照镜子,甚至只是路过镜子,里面那个人就会和我说起酒尊的事。那个酒尊一直埋在祖庙角落里,镜子里那个人和我说,沙泉的水其实在第一次祭祀时就已经干涸了,之后延续百年的碧波,都是因为这个埋在祖庙中的酒尊,那是沙泉的泉眼。我想知道到底是我疯了还是这世上真的有无法解释之事,所以就去祖庙找了一次,没想到真的被我找到了。”
“那天是几号?”
“你们都知道,就是泉水浑浊那天。”
“镜子里的人长什么样?”
朱斌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那是镜子,里面的人当然就是我的模样。”
为什么偏偏是镜子,范宇心下一沉,又想起了邓林消失前说的那句话——小姑娘,小心身边人。
吹开红紫还吹落,一种东风两样心,这两样心会不会说的就是镜子里外这两个人的心呢?
范宇一直知道秦鉴的本体是镜子,却从没有想过,镜子有内外两副景象,站在镜子外的人和镜子里倒映出的人,不一定还是同一个人,那眼前这个许久不见的老朝奉呢?
范宇实在忍不住看了一眼老朝奉,他正垂眸望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一抹红,仿佛没有听到朱斌的话。范宇的目光又移到何姒脸上,从她出现开始,无法解释的事件便如暴风雪般纷乱袭来,使得他甚至都没有时间好好思考过,这一切的起点到底是什么,只是直觉得怀疑着她。而如今事件的嫌疑越来越朝着老朝奉的方向挪转,这个令秦鉴几度失了分寸的女人竟然是全然无辜的角色吗?
范宇心中思绪一时翻江倒海。
朱斌却误会了范宇的沉默和那个眼神的涵义,不带感情地说道:“我说过你们不会相信,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你们会把东西带回来,泉水又会复苏,他们又能如愿以偿的过苦日子了。你们若要抓我便抓,若不抓那也大可以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以后也不会再打这个酒尊的主意,毕竟我再也不会回来了。枉做小人之事,有一次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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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是相信你的,”范宇暂且放下了关于秦鉴和何姒的思考,引向最后一个话题,“我们初到沙泉村那天,你也是回来劝说大家离开的吗?”
“对,带走了泉眼那几日,坐立难安,”朱斌笑得勉强,“我本想着泉水出了问题,他们自然会离开,没必要多此一举,回来平添嫌疑,可偏偏就忍不住。”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依照惯例再确认一下罢了,可朱斌刚回答完,他突然听见老朝奉问道:“你的父亲是为什么去世的?”
老朝奉问得简单明了,朱斌却猝不及防。这个问题似乎比之前那些荒谬的片段更难回答,几人看到一直强忍着情绪,平静地与他们交流的朱斌红了眼眶。随后他低下头,藏起自己的表情,将双手握紧抵住额头,身体颤抖,不再言语。
老朝奉没有停下:“沙泉突然干涸,你想过村里老老小小的出路吗,你有能力帮他们安顿到位吗?你的父亲不愿意离开,除了固执愚昧之外,有没有可能还因为身为村长的责任和惧怕呢,他肩负着更多的生计,也就更加惧怕外面那个已经把他们抛下了的时代,你能走出去,可他们走的出去吗?”
朱斌身体的颤抖停止了,头却依然没有抬起。
“你没有能力安顿村人,君教授可以帮你,但如果要改变这里,除了你恐怕没有第二个人适合了。”
“为什么……”朱斌缓缓抬起了头,“你们已经要把泉眼带回来,为什么还要安顿村人,又为什么还要选我?”
“因为固执是会遗传的。”
老朝奉懒得多说,何姒只能替他补充道:“父析子荷,相去几何。你说你看到了幻象,这便是我看到的幻象,我想,这是说的你和你的父亲。”
“何教授的话你也听到了,”范宇看事情已经交代的差不多了,开始做总结性发言,“我们先去把今日之事收尾,之后的事,还要仰仗你。”
可几人还没走出院子,却听朱斌又在背后问道:“他们说我心里没有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