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到水亭,那人便叫酒保点起灯来,和二人施了一礼,对面坐下。
那人问道:“刚才见兄长只顾问梁山泊道路,还要寻船。那里是强人山寨,你去那里有什么事?”
林冲叹一口气道:“实不相瞒,在下乃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因吃了官司,没有地方安身,听人说那山寨可以落草,因此才要去。”
“不知林兄因何缘由吃了官司?”
“殿帅府高太尉有个义子,因垂涎荆妇颜色,设下圈套陷害我。”
“愿闻其详。”
“那一日先是有个人卖了一把宝刀给我,没多久,太尉府来了两个下人,说是太尉听说我新得了一把宝刀,叫我带着刀去比试。我跟着那两个下人,到了殿帅府,他两个说进去通禀,随后就不见了。我等了一会,觉得哪地方不对,这时发现那二人竟然领着我进了白虎节堂。我刚想走,就被高太尉带着人扭送开封府衙,说我手持利刃深入军机重地,意图盗取机密,行刺上官。幸好开封府有个孔目,最讲义气,帮忙周全,将我刺配沧州。”
“既是刺配沧州,如何又来到这里?”
“高太尉买通了防送的公人,要在路上结果了我,幸亏我这位义弟探听到风声,救了我。我听人说,梁山泊有一帮好汉聚义,想要投那里避罪。”
那人听了,问道:“外面那两个人可是押解你的防送公人?”
“是他们。”
“你既然已打算落草,为何不结果了他们?”那人紧接着问道,有几分咄咄逼人。
“这,我不想多伤人命。”林冲道。
“哼,若是别人只怕就被你哄过去了。一个落草之人还能顾得上这么多?”
林冲听了,不由一窒,一时说不出话来。
鲁智深在一边答道:“我这个义兄一向心软,而且他路上被那两个鸟人烫坏了脚,我留着他二人性命,是当骡马拉车用。”
“我知道了,你是梁山泊的眼线,怀疑我是官府的探子,是也不是?”林冲摘下头巾,露出额头上金印——他一路上怕惹人眼,裹个头巾把金印盖住了。他指着金印道:“你看这金印是真还是假!”
林冲这个做法叫‘反客为主’,知道你怀疑我,索性抢在你面前,先把问题抛出来,务求痛快淋漓,显得胸怀坦荡。
那人看了,不动声色道:“你不用这么做,我店里已有人拷问那两个公人去了。等待会结果出来,若是我冤枉了你,自当赔礼;若是你蒙骗我,今日这店你就别想出去了。”
鲁智深大怒,站起身来,骂道:“你敢!”
那人挥了挥手,只见三五个旗子在水亭子边的芦苇丛里升起来。他对鲁智深道:“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现在至少有二十张硬弓对着你二人!”
林冲反倒笑了,他拉着智深坐下,道:“我们明人不做暗事,不怕他,等他两个公人都说了,自然就清楚了。”
“好!”那人翘了翘大拇指:“我们现在还能一起吃酒,待会说不定就要血溅当场,来,我敬两位!”他拎起三个坛子,放在桌上,自己拍开一个,满饮了一气。
智深怒气稍减,也拍开一个满饮了一气。
林冲那里却是庆幸:这次刺配,真真假假,福祸相依,却是救了自己一命。若不然按着之前的粗浅谋划,只怕瞒不过这个汉子去。他也饮了一气,问道:“还未请教尊兄名姓?”
那汉子道:“我是梁山泊王伦头领手下耳目,姓朱名贵,原是沂州沂水县人氏,江湖上好汉抬举,送我个外号叫‘旱地忽律’。山寨里让我在此间开酒店,是为南山酒馆,专一探听往来客商经过消息,以便打劫。另外便是甄别想要投上山去的好汉,不叫官府探子如愿。”
林冲抱拳施礼:“原来是朱首领,幸会幸会。梁山泊如此兴旺,朱首领便是守门第一关,功不可没。”
三人又吃了几气酒,酒保奔到水亭里,附在朱贵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朱贵脸上的冷峻表情一点点柔和下来,到最后,他屏退那个酒保,对二人拜倒道:“那两个公人都招了,与两位所言严实合缝,是我错怪了两位,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