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莫不是忘了,牧为何大破匈奴,屡立战功,却远居雁门十余年,不得进入邯郸!”李牧不以为意道。

有能力的人,总是骄傲的,他也不例外。

宁愿苦守边塞,也不愿意给朝中的贵族献上珍宝。

庞煖露出恍然之色,一大堆话瞬间涌到嗓子眼,因为太多太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化为一声哀叹,道:“邯郸乌烟瘴气,非一日之害,想要改变局面,亦非一人之功,你要想带兵打仗,首要便是与朝中大臣互通有无,这样才能够得到他们的支持与助力。”

“牧在雁门歼灭匈奴,不需要他们,与秦国开战,也不需要他们,珍宝钱帛,理当用来装备军队,富裕百姓,而不是送进那些废物的口袋里。”

庞煖再次沉默,他很明白李牧说的才是对的,这也正符合他心中所想的那个强大赵国。

然而 ,久经宦海的他,比李牧看到的要更加现实。

朝堂之上,包括大王在内,个个为谋求私利,大多数人维护赵国,不过是为了保住现有的荣华富贵,他们才不会真的关心,赵国失城多少,赵军杀伤几何,百姓是否疾苦。

只要自身利益不受损,所有的事情都和他们无关。

在这样的赵国为将,最可惜的就是有才能,却又过于刚正的人。

因为朝堂上的那些权贵大臣,他们不会帮助一个游离在利益圈子之外的武将,反倒可能会因为敌国给出的金钱恩惠,而在大王面前摆弄是非。

只有当赵国遇到重大危险的时候,那些人才会无条件支持能打的武将,帮助他们挡住敌国的军队,守住家中的财富,但凡局面稍有好转,他们觉得富贵无恙了,就又开始摆弄是非。

庞煖作为廉颇离赵后,资历最深,实力最强的将领,他遍观赵国,能够成为赵之长城的,只有李牧,当然不希望看到这样一位尚未大展身手的后辈,倒在那些权贵的攻讦之下。

“明日我便返回邯郸,将此次攻韩之战面陈我王。”庞煖起身,步履缓慢地走出大帐。

“老将军...”

灿红的夕阳铺洒下来,庞煖笼罩在落日的光辉之下。

李牧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感受到一股英雄迟暮的无奈与悲凉,他想说的话都已经涌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牧知道,这位前辈是担心邯郸有人背后捅刀子,在大王面前搬弄是非,而他又不擅长这些事情。

他一向看不上这种行为,此刻觉得庞煖令人肃然起敬。

“我会夺回邢丘的。”李牧低声起誓。

......

由于长平之鉴,赵军虽然被围,却没有缴械投降。

就算是王翦也不敢逼迫太甚,只能通过逐渐减少赵军餐食中的米粒,来削减赵军的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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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的饭汤,平均每个人分得十几粒米,处于饿不死的状态,却又全身无力。

赵军上下软塌塌的,甚至连兵器都举不起来。

不久前,倡女挑选出来的十几个年轻赵卒,在秦军营地度过了一段幸福温暖的时光。

数万赵军,他们本就不可能彼此相互认识,看向别人的目光中,都带着浓浓的情敌之恨,早盖过了所谓的同袍之义。

王翦命人将冯劫之前送来的李牧佩剑交给他们,并送他们返回赵国。

杨端和命人送来李牧的条件,王翦毫不惊奇,在他给杨端和的信中,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王翦命人准备少量船只,分多批次,将困在河岸上的赵军送到邢丘,且为了获取赵军的信任,并没有收取他们的兵器。

一次运输几十个人过去,杨端和那边能够轻松将他们缴械,不用担心这些赵军在城中作乱。

与此同时,王翦命人召回李信和王贲,要展开新一轮的行动与计划,成皋不需要大将驻守了,只要关闭城门,赵军饿了这么久,无力攻打。

蒙恬在帐外迎接,李信大老远看到好兄弟,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领先王贲来到营前,勾肩搭背道:“前几天,营中出现倡女,是不是王翦派人找的?”

“是王将军没错,不过...”

李信不听他的补充解释,回头与跟上来的王贲说道:“问过了,就是你爹。”

王贲苦着张脸,没有任何回应,从两人旁边路过,径直入了营地。

“将军他这么做,是为了配合公子的计划。”

蒙恬拉住如获真相的李信,道出真正的事实,道:“那女子连进入军营深处的机会都没有,只是用她来色诱赵军。”

“色诱赵军?这里有数万赵军,就凭那一个女子?莫非她倾国倾城?”

“公子计划如此,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蒙恬摇摇头,不和李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说道:“公子前几天来营中,让我带话给你,战场凶险,要谨慎小心,不要轻敌大意,中了敌人埋伏。”

“公子来了?现在在哪儿?”

李信在脑海中钩织了一副对王翦不利的画面,正飘飘然地幻想以后拿捏王翦的得瑟轻狂,听到蒙恬的话,他骤然回到现实,嘴角是压不住的兴奋。

“公子已经返回咸阳,将军预料秦赵之间还有大战,担心公子在战场上出现什么意外,便提前让人送公子回去了。”

听完蒙恬的话,李信瞬间拉下脸来,眼底的怨恨迅速蔓延开,他诘责道:“蒙恬,我拿你当至交手足,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不告诉我!”

“公子就是怕你冲动行事,所以才不让我告诉你。”

蒙恬神情淡定,大家都是好兄弟,李信的脾气他摸得一清二楚,真正生气的李信不是责问,而是一言不合直接动手。

他能够理解李信的心情,但没有哄兄弟的打算。

蒙恬丢给李信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跟上前面的王贲,朝着营中走去。

李信愣神片刻后,也跟了上去。

等到三人来到中军大帐,会议早就开始。

三个年轻人悄然无声地站在最后面,双手按住剑柄,将佩剑拄在身前,整齐划一。

自以为压迫感十足的三人,用挑衅的目光,看向坐在主位的王翦。

王翦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很快,他再次抬眼看来,抬头纹密密麻麻,嘴角轻微地抖动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拳头,攥得咯咯响。

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竟敢如此挑衅!

王翦不抬头看第二眼,还就罢了。

他这么一看,三个人的挑衅姿态更加张狂,齐齐扬起下巴,全都是一脸欠揍样。

王翦握拳砸在桌面上,严肃道:“李信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