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拿着的石墨也不再继续研磨了,而是被他握着,一下接一下地砸在砚台中心,砚池中的墨汁飞溅到韩非书写的纸张上,捏笔的手上,神情凝重的脸上。
李斯气极,把石墨仍在砚台里,他用沾满墨汁的手,抓住韩非的衣领,点名道姓:“韩非,你醒醒!”
“你在宜阳的时候,就见过我王,没有明确拒绝我王的安排,就是接受。”
“这个时候,你拿留下来,与公子谈条件,同时得罪我王与公子,这天下之大,将再无你的容身之地,还谈什么拯救张子房?”
“我没有办法,拿不出任何他想要的。”
在李斯狂风骤雨的呵斥下,韩非冷静写下。
“嗯...我知道。”李斯愣了下。
最后一句话,把他的目光,紧紧地锁住,挪不开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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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刚刚进入官场,尚有些许人情味,还是感念师兄的不易,想到两人共同求学的幸福时光。
李斯抓起写有韩非的话的纸张,用力揉作一团,随手塞进袖子里,并顺手接过韩非手中的毛笔,叮嘱道:“待会儿,公子回来了,师兄不要与公子谈条件,那听起来像是要挟,容易得罪公子,更别说救出张良。”
“由儿,去打盆水来,把桌子擦干净。”李斯缓缓坐回自己的位置,喃喃道:“公子上过战场,也算是有功劳,不知道大王会给公子怎样的爵位。”
“还有王老将军的死,虽说我们是奉命行事,可他毕竟是在驰援河阳途中遭遇埋伏,阵亡的,我们应该向公子请罪。”
李斯慢慢朝着韩非的方向,挪近一些,低声道:“我暂时与邯郸的间者有来往,从他们那里得到消息,师兄为公子做的谋划起了作用,有这份功劳在,师兄只要不得罪公子,放出张良是早晚的事。”
“公子!”
李斯闻声抬头,门口的郑平背影弯下,朝着一旁行礼,他给韩非递了一个眼神,便起身离开座位迎了出去。
人刚到门口,就看到成蟜迈步走了进来。
李斯立在原地,撩起身下的衣摆,屈膝跪在地上,拦住成蟜的去路:“公子,臣有罪,还请公子降罪处罚!”
韩非想起李斯方才的呢喃,跟在他的身后,屈膝跪了下去。
“郑平,扶你老师起来。”
成蟜一只脚悬空在门槛上方,叮嘱了一句,这才完全踏进房间,就近拉了把椅子坐下:“你和六国使者一样,也偷了府上的财物?”
“这倒不曾有。”
李斯推开过来扶他的郑平。
府上丢财物的事,李斯也听下人说过了,有一些了解,只当成蟜是句玩笑话。
他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然后直直地拜了下去,整个上半身趴在地上,声音从埋低的脑袋里传来:“赵军围攻河阳,王老将军率军来援,臣却弃城而走,使得王老将军身陷困境,不幸罹难,臣罪恶深重,请求公子处罚。”
“你是廷尉,你犯了罪,你问我怎么处罚?”
“你是不是神金?”
成蟜不接李斯的对手戏,他今天不想演,转而问向韩非:“你呢?李斯请罪河阳弃城而去,你请罪什么?背叛秦国,向韩国出卖秦国利益?”
“公子误会了。”
韩非口语不便,李斯替他回答。
话后,李斯趴在地上,额头接触的地方,被渗出的汗水打湿,身子微微抖动。
尽管成蟜不是问他,但是那熟悉的感觉,无形的压迫,还有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进行的疯狂操作,让他如临大敌。
这些天,他时刻与韩非待在一起。
如果韩非真的有那些罪名,他也一定逃脱不了干系。
李斯着急道:“臣与师兄共守河阳,撤离之事,也是我们共同商议,故而王老将军的死,我们皆脱不了干系。”
“那就撤了你的廷尉,送到宫中接任赵高的中车府令一职。”
“至于韩非,关进廷尉府大牢,静候发落。”
成蟜冷哼两下,求罪得罪,助力每一个梦想。
李斯演戏,一定是另有图谋,绝不是表面说出来的这些。
他不知道李斯在演什么,但他稍微配合一下,再制造一点小意外。
比如,入宫做中车府令。
嘿嘿嘿,他就想看看李斯慌不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