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禄最近多了个习惯。
他在下班后,常常会去梧桐路那边一棵树下站一会儿。
站在那棵树下,可以看到阿噗房间的窗户。
阿噗是很难哄的类型,可偏偏他也不是会哄人的人。
于是他一遍遍路过那棵树,一遍遍犹疑着自己该怎么做。
他不擅长低头,他一直是这样。
处在高位久了,人也变得高高在上。
从那棵树下往家里走,要走八万一千八百三十二步。
和他失去辟邪的年数只差一千八百年。
刚刚好隔着一个阿噗。
他数过很多遍。
对了,他搬到谛听家住了。
他本来住在麒麟家就是因为阿噗,如今谛听怕他会想不开就把他叫过去住几天,结果一住就是好几个月。
谛听都有点烦他了。
可能因为谛听没想到他会那么没心没肺吧,一点没有要哄阿噗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在和阿噗置气。
阿噗年幼无知夺走了辟邪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如今又那样出口伤人地揭露他的伤疤。
他比谁都清楚辟邪不会再回来了,辟邪的神位已经溃散了,人间也将其遗忘。
但是谁都有资格说辟邪不会回来了,唯独阿噗没有。
他觉得愤怒,所以幼稚地和对方赌气。
就像当年和辟邪赌气一样。
可是气过之后他又觉得迷茫,这样到底对不对呢?
他还是照例一遍遍地去看那影像——他保存了一份,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他就会去看。
影像里身披嫁衣的人在满天飞雪下奔向他,替他挡住了雷劫,然后抵着他的额头,他说:“谢天禄,你要活下去,你要等到我。”
但那个时候,他还不姓谢。
鲜红的身影在怀抱里消失,他看着影像里的自己愣着神,而后呆呆地复述:“我要等到你?”
自那以后,他放弃了自我惩戒放弃了自杀,经过漫长休养和又一次的轮回,脱胎换骨成了如今的谢天禄。
可他记不住那人的脸,他只记得他要等一个人,那个人会在以后成为他的家人。
那个人是谁?
那个时候的他不知道,直到如今得到影像他才知道那个人早就出现了,只是他一直不敢确定。
谢天禄关掉影像,他躺在床上,想起今天和阿噗的争执。
阿噗回家住已经快五个月了。
他本来想找个由头和人好好说两句话,顺便看望一下凤凰,谁知又不欢而散了。
阿噗和他吵,所以他回来又忍不住翻了影像,他想知道那真的不是他的一场梦吗?
他总是这样一遍遍地确定,就像当年一遍遍确定辟邪的死。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他想不该这样下去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在乎,就像谛听说的,他不是毫无感觉。
他做了决定后,帮阿噗教训了朱厌,又出钱请了凤凰一家出去旅游,制造偶遇,而后在酒店抓到阿噗,他说:“宿安蒲,你听好了,你今天不杀了我,以后就别想甩开我,永远别想。”
再然后,他就和阿噗有了单独说话的时间。
“怎么哭成这样?”在房间里他抽纸给阿噗擦眼泪,阿噗躲开,气鼓鼓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不是说……”
“阿噗。”谢天禄柔声打断,他说:“首先,我向你道歉。”
阿噗怔了一下,谢天禄得以给他擦眼泪,而后继续说:“那天我说的有一些话,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
“误会?”阿噗眨眨眼,没有再躲开。
“是的,我本意并不是说想要丢下你,也没有认为你喜欢我这件事是小孩子任性不懂事。”谢天禄说:“我说想要你和凤凰回去住一段时间,是想让你和我分开一段时间,通过观察你父母,彻底明白自己的心意。我想让你想清楚你对我是依赖还是别的,而且我也要想清楚,并为你负责。”
“我比你大,考虑的事情自然要多一些,毕竟我们之间隔着很多东西。我和你父母你亲近的叔叔伯伯都是朋友,如果我们在一起我还要给他们交代。感情是我们的两个人的事,但是谈恋爱并不能只考虑我们两个,并不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就能不考虑任何事在一起。”
“不能吗?”阿噗瘪瘪嘴,似乎不是很想继续听下去了。
“如果你是想像九尾那样,只是两个人看对了眼,干柴烈火滚做一团,随便谈谈看,所谓‘成年人’的爱情,那当然能。如果,你想认认真真地谈恋爱,那就不行,谈恋爱要对一个人负责,有一定的责任与义务,你明白吗?”谢天禄神情温柔地说。
阿噗点点头,他说:“所以,你才拒绝我的?你觉得我不是认真的?”
谢天禄叹了口气:“又钻死胡同,我没有那么说,不要擅自解读。”
他说着敲了一下阿噗的头,阿噗瘪瘪嘴捂了一下脑袋,谢天禄继续说:“我是要你想清楚,和我在一起会面对什么,不要意气用事,认认真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