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实笑了。
她将那酒壶再次递给素楝,一大口下去,素楝差点呛住了。看着素楝,慕云实心中的那口气不知怎么就缓过来了。她抬头,指着那凉亭之上的“青荷”二字,“素楝,你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大约是青青荷叶,艳艳荷花?”素楝答道,她和虞瑾一致这样认为。
“不,青荷,就是‘慕青的荷花’,我没有那么多诗意,这花也从来不是我的。”慕云实的语气有些伤感,眼前的少女和荷花,不断的提醒着她,曾经和慕青在梧州的日子。
那是多么有盼头的日子啊!
“慕青?慕云实?”素楝思量着这两个名字,“莫不是你的妹妹?”素楝道。
“是的,她消失了,或许,不,应该是因为我。是我把她弄丢了。”慕云实看着那荷花,神情哀痛。
这些年来,慕青是慕云实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只有她一人知道的秘密,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
因为,她早就不再是那个沙漠里的自由行者——她是魔界的王上。所有的眼睛都看着她,所有的话语她都不能全信。她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遗憾和软肋。所以这么多年,她在最难过的时候,也只能借酒消愁,将那些言语和着酒咽下。
可是,今日,这里有个和小黎一样晶莹剔透的女子,可以毫不犹豫喝下毒茶的女子,可以不问缘由选择原谅的女子。慕云实觉得,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出口。
“她是我的妹妹,却也不是我的妹妹。”慕云实道。
“那她一定是个特别的人,不然你也不会念念不忘。”素楝回答道。或许此人还很荷花,或许也很善良,或许和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像。
素楝也知道,以眼前之人的身份,完全可以避免和自己发生联系,更何况在这里把酒言欢,诉说真心。
“是的,十分特别,很善良,很美丽。”慕云实喃喃道,“十八年来堕世间,吹花嚼蕊弄冰弦。”慕云实不爱读书,却独独在别人读这句诗的时候一下子就记住了。
或许,当时就在想,若是再次见到小藜,一定要告诉她,这样的一句诗,是不是和她十分相配。她甚至能想到,小藜定然是摇头又点头,却仍然推辞说太夸张。
可是,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当得起这句诗了。
“十八年来堕世间,吹花嚼蕊弄冰弦。想来,这为‘青荷’姐姐定然是玲珑剔透的女子。”
“是啊……”慕云实于是娓娓道来,从她们在摘星阁的初遇,再到密林遇险,再到梧州街头令人欲罢不能的美食,再到无忧客栈的朝夕相处,以及不速之客方昊的闯入和算得上好人的方沁……西华山山脚下的日子是极为惬意的,她们相依为命而自由自在的日子,是她想到便会笑,心里十分柔软的时光。
素楝是一个极好的倾听者,她总是适时回应着,她又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夫子,恰到好处的提问,让慕云实的讲述有回应又顺畅。
慕云实的声音温柔,在叙说往事的时候脸上闪着温和的光辉,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上,也不是那铿锵霹雳的火焰花,像是春夜的一场及时雨,初冬的第一场浅雪,春天的第一缕暖风。
素楝听得入神,她们高兴她便开心,她们遇险她便担心。只是短短一个时辰,素楝仿佛真的也跟他们一样经历了一场人生的奇遇和冒险。
她看着眼前的慕云实,眼中噙满了泪水。眼前之人,本可以是沙漠里,冰雪里,荒山上,大海中自由自在的侠客,而那位“冰弦”姐姐,本可以是一位以山水花草为伴,居于隐隐青山,潺潺清泉之中的世外之人,却终究一个不得不抛弃自由,一个至今音讯全无。
世事无常,最终,她们都不曾好好告别。
这世上,原来有这样多的无奈、离别和错过。素楝想起了小时候的玩伴珠珠和大熊,想起了亲人般的张爷爷,想起了阿婆和母亲,想起了远去京城的瑰云和虞梓,想起了台上的炽姜……
自己和他们还有相见欢的时候吗?
“后来呢,你回来处理完一切之后,没再去回去找她吗?”素楝问道。
“自然是回去过的。”慕云实道,她的声音有些低沉。直到现在,她依然还记得,当时遍寻小藜无果的心痛。
原来,当年,慕云实不得不跟着曹秉玉回到魔界之后,才知魔界早就一团糟了。慕云絮改头换面出嫁后,就基本与魔界断绝了关系。而父亲在自己和妹妹都出走之后,便一病不起。要不是曹秉玉还算靠得住,这魔界早就换了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