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45年,正月,晋阳。
高欢的心情很不好。他刚刚接见了一个名叫薛季孝的告密者,得知有人要暗杀他。
高欢是当朝权臣,树大招风,有人打他的主意也很正常。但得知参与人员名单的时候,高欢的心里拔凉拔凉的,他实在想不出这几个人有什么理由要跟他作对。
薛季孝是任府的门客,他供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现任主人,高欢的丞相司马任胄,其余的还有肆州刺史尔朱文畅、都督郑仲礼,以及开府参军房子远,基本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小青年。
任胄是任祥的儿子,而任祥则是高欢多年的老朋友。当年高欢协助尔朱荣打葛荣的时候,任祥就是第一批被高欢说服投诚的叛军将领,此后他一直对高欢忠心耿耿,元修曾经用高官厚禄试图收买,都被他断然拒绝。高欢也很够意思,不仅给任祥封了很大的官,还一直把任胄带在身边当亲儿子养。
尔朱文畅是尔朱荣的儿子。尔朱氏败后,高欢念及旧情,对剩下的尔朱家族成员都很不错。尔朱荣的女儿,也就是元子攸的皇后,以及尔朱兆的女儿,也就是元晔的皇后,都被高欢先后收为侧室,分别称为大尔朱氏和小尔朱氏。个人喜好姑且不论,这对尔朱家族来说也还算个不错的结局。而尔朱文畅作为大尔朱氏的弟弟,高欢的小舅子,更是宠遇非常,被封为开府仪同三司和肆州刺史。
郑仲礼出身荥阳郑氏,他的姐姐郑大车就是当年跟高澄私通的那个高欢的小妾,所以他也算是高欢的小舅子,因为裙带关系被提拔为帐内都督。
房子远则是房谟的儿子。房谟是元子攸时期的太宁郡守,一向以忠贞清直被高欢所赏识,曾经当过高欢的丞相右长史和大行台左丞。房子远小时候就由于品行不端一直被老爹嫌弃,因为他是房谟前妻所生,当时大家都认为是房谟的后妻从中作梗。高欢也觉得老房这件事情做得不对,于是把房谟叫过来责备了一顿。房谟说这不赖别人,我那个儿子品行真的有大问题。高欢说我不信,就算是坏人我也能教育好。于是高欢亲自把房子远接到家里,让他跟自己的儿子们一起上学,一直到房子远长大成人。
两个小舅子,两个在自己身边长大的老朋友的儿子,自己对他们可谓恩重如山,这些人怎么能完全不念这些感情,反过来要谋害自己?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怎么忍心下手?
但证人证言摆在眼前,不容得高欢不信。他当即命令把这些人抓起来审问清楚。
结果这几个都是没见过世面的轻薄无赖,稍微一吓唬就全招了。
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复杂,始作俑者就是任胄。
高欢上次出兵玉璧失败之后,因为担心西魏趁机反攻,专门安排高岳镇守晋州,任胄作为副将协助防守,不料这个家伙成天吃喝玩乐,工作极其不认真,高欢很生气,就把他叫过来骂了一顿。
按说长辈教育晚辈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惜任胄从小骄纵惯了,受不得半点委屈,他一气之下偷偷跟西魏联系想要投降,结果被人发现形迹可疑,举报到高欢那里。
由于当时缺乏直接证据,高欢也觉得任胄没理由干这种傻事,所以很快就把他给放了,放之前还跟他说:“我对你这么好,料想你应该不会背叛我,这件事咱们就先不追查了吧,况且宇文泰那边经常会有投降过来的人,你是不是清白,很快就能搞明白。”
没成想最后这句话把任胄吓坏了,他做贼心虚,总担心哪天西魏有人过来揭发他,成天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最后他心一横,你高欢敢吓唬我,我就整死你。
尔朱文畅、郑仲礼和房子远都是任胄的狐朋狗友,天天在一起喝酒,任胄就让大家帮忙出主意。这几个公子哥也是闲得无聊,觉得刺杀高欢这件事够刺激,于是一拍即合,还制定了一个刺杀计划。
所谓计划简单得让人想哭,基本思路就是让郑仲礼兜里揣把刀,等正月十五晚上高欢出来与民同乐的时候把他捅死,然后让尔朱文畅当老大。
任胄回去之后,把家里的门客们叫过来,让他们准备好家伙,到时候一起干。
门客们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可不想陪着这帮小祖宗送死,因此薛季孝才偷偷跑来向高欢告密。
高欢心痛得要命,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多年的苦心教导和以诚相待,最后养出来的居然是这样一帮二五仔。
现在人赃俱获,铁证如山,依据法律这些人都要灭族。
高欢最后还是手下留情,只处理了这几个公子哥本人,没有牵连他们的父母兄弟。
经过这件事,高欢越发深刻地认识到一味纵容忍让并不能换来好结果,毕竟马有骥驽,人分善恶,没有严格的纠错制度,光靠以德服人根本治理不好一个国家。他更加坚定地支持儿子高澄的反腐工作。
高澄这边的反腐运动依旧在如火如荼地开展,影响范围已经波及到了东魏官僚体系的最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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