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魏长信再次朗声开口,说道:“今日魏某来意已明,以后中原边境与北荒的处境如何,全在狼主一念之间,言尽于此,魏某便不再多言,狼主请便吧。”
“你敢放我走?”龙日狂阳微觉诧异,脸色阴沉道:“魏长信,你可考虑清楚了!”
魏长信冷笑一声,目视坡下,缓缓道:“先礼后兵,魏某礼数已经到了,以后你我若真要沙场相见,狼主想要全身而退,只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龙日狂阳不怒反笑,纵声道:“很好,那你就好好期待那一天吧。”
魏长信忽然神色略显古怪的说道:“龙日狂阳,你实在很自负,如果你让阿兀撒去的不是铁线河,而是让他来这里接应,那现在走不了的,或许就会是我魏长信了吧。”
龙日狂阳闻言,顿时微微一震,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度难看起来。不需要多问,他就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
原来镇边府的眼线居然也已经渗透进了北荒腹地之内了。
这显然是一件十分值得重视的大事。
“魏长信,你果然不简单啊。”龙日狂阳铁青着脸,沉声道:“看来这些年,你和你的镇边府都没有闲着,北荒都已经有你的耳目眼线了。”说完发出一阵阴森笑声。
“彼此彼此。”魏长信淡淡一笑,眼神却现出一抹冰冷,云淡风轻的道:“我西北边境内外这些年又何尝少了蛮族的探子?心照不宣的事,狼主又何必故作意外呢?”
龙日狂阳脸皮抽了抽,冷笑着没有接话。他目光忽然扫向那白袍男子,冷声道:“北境之地,能接我一拳而不伤的人不多,看来你要比那个用破棍子的家伙要更强,小子,你应该就是龙袭了吧?”
白袍男子闻言微惊,没料到对方竟会叫出自己的名字,略一诧异,却不愿示弱,昂首挺枪高声道:“是又如何?”
“和那个石莽相比,你还勉强算是个人物。”龙日狂阳目光如刀,森然冷笑道:“我欣赏强者,更喜欢杀强者。所以你最好祈祷下次别再遇见我。”
白袍男子被他那凌厉森然的目光逼视得心头一凛,不自主握紧了枪杆。他虽年轻,但向来沉稳练达,城府深沉,无论武功修为还是统兵策略都极有造诣,是魏长信极为看重的将帅之才。但今日与龙日狂阳初次相遇,却让他生平首次感受到了从那蛮族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法形容的压迫之势,让这位名列镇边府三大少将之首的白袍男子内心竟涌现出几分惊惧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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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却又是一个极骄傲的人,一向自视甚高,就算此刻内心有所波动,却绝不容许自己在这种情形下有丝毫示弱,又见龙日狂阳语气狂妄,当下再也按捺不住,赫然踏步上前,挺枪指向坡下那嚣狂之人,冷然喝道:“蛮夷之徒,何必卖弄唇舌,你若胆敢来犯,龙袭掌中紫蟒定教你付出代价!”
龙日狂阳双眉一挑,不屑的冷冷一笑后,再不言语。他回头朝身后的风炎骑兵们瞧了一眼,见其中数十人各自身负箭伤血流不止,剩下的人也都在边军强弓羽箭的包围下神情紧张,一时脸色阴沉铁青,重重哼了一声后,率先大踏步朝前方走去。
合尔赤暗中松了一口气,转头朝身后众人示意,于是一众风炎骑兵们或拍马前行,或搀扶受伤同伴,却又无不警惕的紧随着龙日狂阳朝前方行去。
高坡上,魏长信望着即将绕过坡底的龙日狂阳,忽然提高声音说道:“狼主,魏某多管闲事的提醒一句,此地可不是风炎部的势力范围,还希望狼主北回之途一路顺风。”
龙日狂阳脚步一顿,扭头冷冷望向魏长信,嗤笑道:“在这北荒,有我风炎铁骑经过之处,千里皆为坦途,魏长信,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魏长信却又笑道:“狼主先时曾说,天下之地原本就是无主之地,北荒虽远,却也是在这天下之间,所以从今日起,我决定要将镇边府所养的几匹马放到这附近来吃点草,如果某天遇到了狼主的部下,魏某可不希望双方发生误会。”
龙日狂阳闻言,脸色更为阴沉,他眼中精芒一闪,沉声回道:“有意思,恰好我每年都会派人四处狩猎,此地也不例外。但弓箭不长眼,你最好让你的马都长着三只眼睛的好。”说罢再不多说,转头踏步而去了。
“恕不远送。”
魏长信淡淡的说了一句,目送坡下蛮族队伍,神情平静。他面朝东方朝阳临风而立,衣袂飘飘浑身浴光,恍惚间竟有种莫测高深的气度。
不多时,三百蛮族人马逐渐消失在荒原之间的山野中,那处高坡之下,只剩那一面魏字大旗在北风中烈烈招展呼啸生风。
便是自这日后,这个地方就被人称为“插旗坡”。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西北边军与蛮族风炎部游骑以此地为界,展开了不断的反复争夺冲突,争斗规模虽不大,但战况却极为惨烈,双方你来我这互不相让死伤无数,在长达百里的界线上,泥土皆被血水浸成暗褐,人马白骨遍地可见,所谓刀兵之下命如蝼蚁,不过如此。
蛮族队伍快速前进数里后,见后方没有中原边军追来,都各自松了一口气。但不少人一想起方才被围困时的情形,却又羞愧懊丧不已。
龙日狂阳已经重新换乘了一匹骏马,默然的走在队伍前,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他身后的合尔赤见他神色不对,自然也不敢随意开口惹狼主不快,也只能紧跟着默然随行。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闷哼,随即就有人落马倒地,队伍中顿时稍显混乱。龙日狂阳转头一看,见后方骑队中有十几人正瘫倒在地,个个脸色惨白,正痛苦的呻吟着。龙日狂阳被魏长信埋伏,早已满腔怒火,此刻见自己部下如此模样,顿时怒火更盛,目光中露出凶狠之色。
龙日狂阳正欲发作,一名骑兵快奔上前,却是根本不敢与他直视,畏畏缩缩的用蛮语道:“禀告狼主,他们身受箭伤失血过多,如果不马上包扎休息,只怕就活不成了。”说完立刻低下了头。
那些倒地的蛮族人是受伤最重的,刚才为了快速离开包围,只能一直勉力支撑着走了数里路程,如今再没办法坚持。龙日狂阳冷眼不语,脸色却越发阴沉。合尔赤深知龙日狂阳一向狂傲自负,今日不但陷入中原人的包围,更让这身经百战的三百骑兵受伤了数十人,双方虽没有发生进一步冲突,但以龙日狂阳的个性,定然将此事视为一大耻辱,此刻心情定然无比暴怒。但眼下又不得不停下休整,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小心道:“狼主,此地距离边境已远,料那些中原人也无胆再追来,不如就地暂作休整,让他们包扎伤口……”话未说完,就见龙日狂阳目光如刀般掠来,顿时打了个颤,再不敢继续说下去。
龙日狂阳抬头冷冷向来路看了一眼,随即哼了一声,说道:“就地休整片刻,随后即刻前进。”
那名骑兵如蒙大赦,马上转身飞奔回去。片刻后队伍得了指令,纷纷下马,帮助给受伤的同伴料理伤势。但因龙日狂阳心情不快,队伍中无人胆敢大声喧哗,气氛显得极为沉寂。
合尔赤从马鞍旁取下一只水囊,正要递给龙日狂阳,却听后者忽然冷声道:“合尔赤,你才脱离危险,就已经忘记了警惕吗?”
合尔赤一惊,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龙日狂阳冷哼道:“你可知我们为何会被那些中原人埋伏?这北荒之中为何会突然出现那些中原骑兵?又可知他们为何会知道阿兀撒的行踪?还有,为何阿兀撒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让探子前来禀报铁他的情况?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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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尔赤一怔,他原本就不算是一个头脑精明的人,在这慌忙之中,他哪里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一时间头脑一片混乱,支支吾吾竟是答不出半句话来。合尔赤见龙日狂阳目光冷冽,知他一向喜怒无常,如果这个时候让他心情不快,无疑雪上加霜,他一怒之下,天知道他会不会一刀斩了自己。想到此处,合尔赤顿时头皮发麻,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龙日狂阳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摇头长叹一声,语气中现出几分无奈,就听他幽幽道:“都是一个脑袋,可为何人和人之间,会有那么多的差别呢?”
合尔赤一时虽没懂他在说什么,可从他那表情语气中,合尔赤已经深深察觉出龙日狂阳对自己的失望之意,不由一颗心跌到谷底,大为羞愧。
所幸龙日狂阳并未对他发难,合尔赤懊恼的呆坐在马背上,大气也不敢出。
龙日狂阳别过头,目望远方,忽然自言自语道:“魏长信这些年竟能让他的眼线深入北荒腹地,看来他的野心也不小。而我竟然没有完全察觉出那些眼线的动向,由此可见,那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他顿了顿,续道:“那埋伏的数百边军骑兵,如果不是行动极其迅速,绝对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提前在此埋伏,可从之前的情报中,镇边府除了龙突骑军外,似乎并未有过关于这种骑兵的记录。可从他们的装备和气势上看,他们一定是镇边府精心培植的力量。而他们既然出现了,就代表他们就一直存在着,只是我没有掌握到相关的情报而已,嗯……”他略一沉吟,忽然嘴角一抽,哼声道:“或许这支骑兵原本就在北荒之中,只是刻意掩去了身份行踪,所以才一直未被发现……魏长信,你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龙日狂阳深吸一口气,继续自语道:“阿兀撒并非没有派人前来报告情况,而是他派出的人已经被镇边府的密探给杀掉了,所以魏长信故意说与我听,岂不就是警告我么?既然你的密探如此厉害,那我就让他们永远留在北荒好了。”
他陡然一阵冷笑,而后转头对合尔赤道:“合尔赤,你马上火速赶往风炎城,传我命令,调出五千轻骑,然后立刻赶来找我!”
合尔赤立刻领命,分出十骑,随他火速往北而去。
龙日狂阳又沉吟半晌,忽然冷笑道:“崇渊,看来你助我的那些人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那个四月蛇,希望你能替我找出那些讨厌的中原密探,然后我要让他们真的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