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与虎鹰相距不到三尺,如此近的距离,在虎鹰拼死一啄之下,如果真被它啄中,结果可想而知。沈默虽暗中早有防备,也没料到这头扁毛畜生在重伤垂危之下当真还敢还作出如此举动,也不免微微吃了一惊。
虎鹰虽是凶悍,但实已是强弩之末,就算它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想要伤到沈默也是不可能的事。虎鹰利喙刚一啄出,便已被沈默伸出的手一把掐住了脖颈,它那颇为硕大的身躯就突然顿在空中,只剩下一条腿拼命挣扎。
沈默手指间层层气机溢出将虎鹰浑身笼罩,虎鹰宛如被无形枷锁锁住,挣扎的腿渐渐也动弹不得。
沈默手指略一用劲,虎鹰顿时眼珠往外一凸,他沉声道:“我好心救你,你可别不识好歹。”他眼神森冷,此刻只需再稍一用力,便可将这头虎鹰立毙于手下。
“畜生就是畜生,哪里又会明白感恩图报的道理?”沈默见虎鹰对他依旧如此敌意,心头难免闪过一抹失望,他虽不屑下手杀死这头虎鹰,但原本想要施救的心思也消去了大半。
沈默定睛望着被他掐着脖颈动弹不得的虎鹰,见它虽动弹不得且呼吸困难,但一对眼睛却仍旧死盯着自己,那目光中不但没有半点恐惧,反而锐利如剑,透出一股子冰冷的悍然无畏之色。
“好一头倔强的畜生!”沈默心头微觉诧异,“命悬一线,却还能有如此凶横之性,当真悍不畏死么?”
沈默恍惚了一下,随即突然想到,倘若是人在面临如此绝命之刻,又有多少人能像虎鹰这般保持着倔强的骨气和悍不畏死的精神?如此相比,就算是人,在有些方面却真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此念一出,沈默心又软了下来,轻叹口气,手指劲力一收,便将虎鹰缓缓放下。那虎鹰在他手里吃了亏,按理说此刻一得解脱便该仓惶而逃,但出乎意料的是它居然就那么半瘫在地上,非但不再挣扎,一对眼睛反而依旧一动不动的紧盯着沈默。
若换作普通人,此刻定会被虎鹰那冰冷如刀的眼神盯得心头发寒,那眼神不但凶横,还带着深深的挑衅。但沈默察觉后,却轻哼一声,随口道:“好畜生,还敢放肆?”
随即又淡然一笑,道:“你生存在此,想必也颇有灵性,我若以武力逼你,你也必定不服,我也不屑为之。”言罢也散去警惕之心,将心神汇聚双眼,与那虎鹰直直对视起来。
沈默身怀诸多秘密,但其中最大的秘密就是他那有着“鬼瞳”之称的眼睛。且不说一头畜生,就算是身怀绝顶武功修为的高手,也不敢与开启鬼瞳后的沈默对视。鬼瞳的可怕之处在于不但视力远超常人,视黑夜如白昼,更能摄夺他人神识操纵元神。被摄夺神识的人,轻则如同傀儡任由摆布,重则神魂俱灭,使人死于无形之中。所以知晓鬼瞳存在的人,无不将之视为世间第一等的禁忌邪术,而拥有鬼瞳之眼的人,也是不容于世的异类存在。
如果这天下间有人一旦知道沈默就是那个拥有鬼瞳之眼的人,那他就再也休想得到安宁了,而这也是元武宗告诫沈默不能轻易使用鬼瞳之眼的主要原因。
而此刻,沈默早已想到就算是寻常的苍鹰也是极难驯服的,而这虎鹰却是鹰类中的异类,不但更为凶猛倔强,且已颇具灵性,非寻常手段能将之驯服。沈默游历江湖,见识广博,早听说过有驯鹰的说法。驯鹰也叫熬鹰,据说熬鹰是一件非常困难辛苦的事,驯鹰人将苍鹰捕捉后,与野性凶猛的苍鹰对视七天七夜,期间不吃不喝,甚至不睡觉,配合饥饿的手段,让苍鹰感到痛苦和恐惧,逐渐不再抵抗熬鹰人,最终达到驯化的目的。当苍鹰食用人给的兔肉,接受了熬鹰人的驯化之后,熬鹰术才算是完成了。
但沈默却并非是想完全驯服这头虎鹰,只是想挫一挫它的锐气,让这头畜生明白在万物之灵的人类面前,畜生终究只是畜生。
一人一鹰四目相对,场面一时寂静。沈默虽未刻意开启鬼瞳之眼,但他聚精会神时,眼神却自发冷冽凌厉,虎鹰目光虽依旧锐利,但一盏茶时间后,它只觉得眼前人类的目光越发深沉,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形成了无边的漩涡,将它目光中的锐利之意尽数吞没。
无声的沉静中,时间又过了一刻钟,虎鹰双眼逐渐迷茫,它的神智开始在不受控制的涣散。
同时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在虎鹰的瞳孔中弥漫,它浑身开始微微颤抖。而沈默的眼神同时变得更为凌厉且妖异,两道目光如同两柄利刃,正渊源不断的涌入虎鹰的瞳孔。
时间再过片刻,虎鹰终究忍受不住,它张口发出一声厉啸,作势就要扑起作困兽之斗。
“大胆!”
沈默当即沉声一喝,瞳孔骤变暗红,目中冷芒暴闪,鬼瞳之力霎那涌现,秘魔一般的目光射出,虎鹰与之视线相接,一瞬间仿佛见到了最可怕的天敌,顿时如遭雷击,浑身一阵剧烈颤抖,瞳孔中锐利之色顷刻消散,只剩下无尽恐惧,随后更软软的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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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也暗自一怔,暗想自己怎会当真与一头畜生较真?当即收回目光,轻轻吐出一口气,叹道:“我只想看看你的伤而已,你又何必如此抗拒?莫非你当真想死?”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柔和,和先前简直判若两人。虎鹰早被他鬼瞳夺了气势,此刻凶横尽失,它眼睛再不敢看向沈默,蜷缩着身躯瑟瑟发抖,竟是一副柔弱无助的可怜模样。
沈默见它先前还宁死不屈凶猛逼人,此刻却像命在旦夕的小麻雀,便没来由的心头微颤,也不知是喜是悲。
“我虽说不用武力降服它,但终究也是动了鬼瞳的力量,这样岂非也和武力没有区别?”沈默闪过此念,暗道:“天地万物,都自有法则规律,人和蝼蚁虽强弱有别,但性命却也殊途同归,我又何必想要让它屈服?”念及至此,沈默顿觉先时所为与他生性大是相悖,当下大感惭愧。
沈默轻叹一声,见那虎鹰奄奄一息蜷缩在地,眼中满是畏惧,心头又怜意大起,叹道:“虽说弱肉强食生死有命,可你两次遇上我,无论是巧合还是缘分,我都不能视之不理,也罢,便再多救你一次。”
沈默犹豫一下,缓缓向虎鹰伸出手。他尽量让自己放松,以便不让那虎鹰察觉出威胁。虎鹰见他伸手来抓,眼中顿时闪过惊恐,但这一次,它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颤抖着身躯,畏惧且狐疑的看向眼前的人类。
沈默很顺利的摸到了虎鹰的那条伤腿,在接触到的那一刹那,沈默明显的感觉到虎鹰浑身所有的皮肉都紧了一紧,如墨如漆的羽毛颤抖得极为厉害。
可纵是如此畏惧害怕,虎鹰也再没有做出抵抗攻击的举动,看上去倒像是温顺了许多。但沈默却看得出,它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已经被鬼瞳之眼的恐惧深深震慑了。
沈默暗叹口气,手掌摸索着虎鹰的伤腿,他虽不擅长医术,可他久走江湖,一般的跌打损伤却也难不住他。片刻后,沈默便已断定虎鹰的腿伤并未伤及筋骨,只是关节错位脱臼而已。沈默一皱眉,关节错位倒不严重,它肚腹上的伤才是最致命的。
沈默瞧了一眼虎鹰肚皮上的伤口,微微皱眉,说道:“我现在给你治伤,你若不想立刻死掉,就乖乖听话不要动。”虎鹰脑袋往后一缩,而后看了一眼沈默,却又马上垂下头,再不敢与他的双眼对视了。
沈默见它一副噤若寒蝉可怜巴巴的模样,一时心情复杂,不由哑然失笑,同时同情之心大起,手掌轻轻摩挲着虎鹰的羽毛。
那虎鹰见眼前人类没有做出伤害它的举动,便又尝试着抬头看了看,在发现那人类双眼中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极为恐怖的眼神后,它才像是放下心般的低鸣了一声,目光中的畏惧和敌意消了不少。再次抬眼看向沈默时,眼神中多了几分好奇。
沈默抚摸着虎鹰的羽毛,察觉出虎鹰身躯的颤抖逐渐消失,便知这头猛禽对他的戒备和敌意已经减少,当即从随身的鹿皮革囊中取出两个小瓶,从其中一瓶中倾倒出一颗玉白色的药丸,看着虎鹰说道:“这药名为玉露还神丹,只在危难时救急续命而用,一旦服下此药,就算是即将毙命的人也能保全一口气,可谓极为罕见珍贵无比,如今我用来救你,虽不能说暴殄天物,但也算是你的造化幸运了。”他说这里,忽然自嘲一笑,摇头道:“我说这些你也听不懂,就权当是我的心安之言吧。”
说罢,便轻轻捏住虎鹰尖钩一般的利喙,将那颗灵药放了进去。虎鹰对他早已臣服,任凭沈默捏着它的嘴也丝毫不敢乱动,只能让那颗药丸滚入喉咙,迫不得已的吞咽了下去。
沈默见这猛禽如此温顺,颇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仔细看了看虎鹰肚腹上的伤口,那伤口不但长,而且深得几乎能看见内脏,若非它今日遇到沈默,否则就算不命丧在那几只怪物的追杀下,也必会重伤而亡。
沈默拿起另外一只瓶子,心中暗道:“玉露还神丹与这金创散都是出自宗门圣地的灵药,虽不能令人起死回生,却也有生肌续命的奇效,实乃千金难买的珍贵之物,从前行走江湖我也舍不得随意使用,如今却用来救一只鹰,也不知是我太天真还是太傻?”
思忖间,沈默却又想道:“可无论是人还是畜生,性命都不该有贵贱之分,我既然已经决定救它,如今又何必犹豫呢?”
想到此处,沈默不多犹豫,摸了摸虎鹰的头,说道:“这药敷上去可是会疼得紧,你可要忍住了。”虎鹰虽有灵性,却不是真的能懂人言,可它见沈默眼神温和,警惕之意无形中又减大半。
沈默将那鹰轻轻侧放在地,虎鹰虽不明所以,却也颇为配合的没有挣扎。沈默小心扒开虎鹰肚皮上早已沾满血污的羽毛,随后倒出瓶中暗金色的药粉,均匀的撒在伤口上。
那些药粉甫一沾上血肉,虎鹰便浑身颤抖不止,双翅猛然一张几乎就要翻滚起来,同时发出一声尖叫,似乎极为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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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立即伸手将它压住,幽然叹道:“那晚你出现在残声谷山顶,想必也是为了那九叶花吧?你既然连那等至宝之物都敢觊觎,那这区区疼痛你也应该能忍受得住吧?”他说话时暗运真力,手掌传出一阵暖流气机透进虎鹰身体,借此缓和它的痛苦。
有了真气护持,虎鹰伤口的疼痛果然减轻不少,随后它便渐渐不再躁动安静下来,但眼神却黯淡许多,看上去似乎精神耗损甚巨。
沈默一手按着虎鹰输送真气,一手继续倒出金创散将其他伤口也一一敷上,再静等片刻,待虎鹰阵痛感过去后方才撤回真气,随手撕下一幅衣摆,把虎鹰肚皮上最严重的伤口包扎起来。虎鹰也不知是因为畏惧沈默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善意,全程都顺从安静的躺着,任凭沈默摆布。
包扎完伤口后,沈默又就近寻来两根细树枝,将虎鹰脱臼的腿骨重新接好,他虽手脚麻利,但虎鹰还是禁不住疼痛,张嘴发出一声低鸣。沈默也不拖泥带水,用那两根树枝将虎鹰伤腿夹住,再用剩下的衣摆撕成布条牢牢固定。这一切做完后,沈默才将虎鹰抱起放平,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那虎鹰说道:“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至于你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就只有看你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