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羽点了点头,又问道:“后来你们又是如何处置那只魔种的?”
赵柏灵回忆道:“当时发生如此诡异之事,不光我们惊恐无比,就连两位魔教天王也大感诧异,显然他们也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被圣传教一直视为圣物的魔种的魔力。只是那妖物也显然不是能以普通之法毁去,可我们包括那两人谁也不知到底该用何种办法才能彻底消灭它,所以为了不再让那魔种出现类似诡异之事,我们找人打造了一口上等的铜棺,将那尸体连同魔种一起封在了铜棺中。但至于最后那铜棺被送到了何处,除了商意行齐华阳等为数不多的几个大人物外,其余人一概不知,因为魔种的力量太过邪恶强大,若让所有人都知晓其下落,谁也不敢保证将来不会有心怀不轨之人起觊觎之心,继而引起无端祸乱。更甚者,如果让魔教余孽顺藤摸瓜查到魔种下落将之夺走带回西境的话,那魔教很有可能就会出现第二个月之华,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所以对魔种的封印之地,当初参与大战存活下来的人谁都没有去打听,只希望有一天能有人可以找到彻底消灭那妖物的办法,彻底毁去魔教死灰复燃的希望。”
公子羽沉吟道:“如果那魔种当真不能以寻常方法毁灭,将它封印的确不失为一个良策。如你所言,魔教当年之所以如此强大可怕,除了他们高手众多教众信仰坚定团结之外,最大的底气就是因为有那两只魔种的存在,如果他们失去了魔种,便等于失去了一半的实力,他们若再想像当年那样肆无忌惮的与中原为敌,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赵柏灵神色又凝重起来,说道:“但如今仅仅过去二十几年,他们就已经卷土重来,这就足以说明在短短二十几年的时间里,西境便已经恢复了足够强的实力,而且让人头疼的是,他们还拥有一只魔种。如果我所猜不错,如今能够成为魔教之主的定然就是当年逃走的圣女月无缺,如果教主不是她,那魔教便不会再次入侵中原。由此可见,月无缺已经成为了那只魔种的主人,只有拥有魔种的力量,她才会有强大的底气再次踏上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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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羽轻轻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又道:“根据不久前我得到的情报,如今中原早已遍布魔教的暗子,这就说明魔教针对中原武林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在很久前便有了预谋,如此一来,只要魔教踏入中原发动进攻,便能一呼百应,内外夹击之下,中原武林的处境只怕会比二十多年前更糟糕。”
赵柏灵闻言,脸色便更阴沉了几分。因为他比都知道如今中原武林的处境,就算魔教只有一只魔种作为压箱底的底牌,但中原武林如今的实力又岂能与当年相提并论?当年那长达一年之久的争斗,是聚集了整个中原武林的力量,而那时的中原武林人才鼎盛高手如云,却也只是得到一个与魔教两败俱伤的结局。倘若如今魔教已经恢复到当年的实力,那中原武林又能拿出相等的实力与之抗衡吗?
答案是:不可能。
而这个答案,才是最让人感到绝望的。
铁铮忽然看着赵柏灵问道:“当年叛出魔教的那两人如今可还活着?他们又在何处?”
赵柏灵用一种微觉诧异的目光看着他,皱眉道:“你问这个作甚?”
铁铮耸了耸肩,说道:“如果魔教已经进入中原,那他们针对的首要目标一定会是佛门和那两个叛徒,尤其是那两个人,倘若被魔教找到的话,他们的下场之惨就可想而知了。”
赵柏灵嘴角抽了抽,默然许久后才说道:“当年若无那两个魔教天王深明大义,且心存慈悲,不愿中原西境两地生灵涂炭,方才倒戈相助中原的话,那场争斗的结果或许会大不一样。所以白马寺一战后,中原武林对他二人之后的处置便至关重要,西境他们是绝不可能再回去了,所以没过多久他二人便秘密隐退,至于如今身在中原何处,或许除了当初中原那几个与他二人交好之人知晓外,其他人谁也不知,也从未有人去过问,这也是当初所有人的默契。”
公子羽忽然目光一闪,问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当年与魔教两个天王相交成为好友的几个中原北方武林高手,其中应该就有严守阳和铁中堂两人吧?”
赵柏灵闻言神色一变,不由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公子羽就忽然微微垂首,暗中忍不住握紧了手,说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不久前西北江湖遭逢大劫,许多帮派一夜之间尽数被屠杀,其中就包括落日马场和铁枪门,而严守阳与铁中堂则同时丧命。而你说当年参与剿灭魔教大战中北方武林群雄中就有严守阳,所以便不难猜测此事便是魔教的报复行动。”
他忽然目光一寒,冷声道:“倘若真是如此,那当年魔教中的那两人只怕也早已被如今的魔教给盯上了,更甚者,他们已凶多吉少了。”
此言一出,赵柏灵浑身陡的一阵颤抖,他神色大变,眼中射出悲愤的冷光,却又有无能为力的无奈。
公子羽顿了顿,又接口轻叹道:“至于天轮寺,魔教与他们的恩怨尤其深重,当初那善玄为了顾全门派颜面屡次作梗反对慧镜与那圣女的私情,才导致圣女有了小和尚的骨肉却又被人劫走,新仇旧恨之下,那圣女定然恨透了天轮寺的和尚们。如果她真成了魔教之主,那她将要对付的首要目标一定会是天轮寺,如此一来,天轮寺大劫将至矣!”
“不止天轮寺大劫将至,而是整个中原武林都将大祸临头了……”赵柏灵连声长叹,语气满是凄凉,他摇头叹道:“却不知那一天真的到来时,中原武林又有谁能扶大厦于将倾呢?”
“如果那月无缺只有一只魔种在身的话,局势对中原来说或许还不算太糟糕。但倘若被封印的另一只魔种也被她找到,而她也能被魔种认主寄生,那对中原武林才是真正的浩劫。”公子羽语气很是沉重,“所以,便只能希望那只被封印的魔种永远也别被那女人找到,如果它已经被毁掉,那就更好了。”
赵柏灵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如一潭死水。
公子羽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不过你也别太过悲观,如果真有那一天,青城山上的那位应该不会再袖手旁观了吧?毕竟他几十年前就已经是公认的中原武道第一人。而崇真剑派当年也是大战中主力,而他们的实力也是保存得最完整的门派,这二十多年来,青城山也出了不少优秀的人才,其中那位的关门弟子叶素真据说乃道门百年不遇的剑道奇才,他的剑道修为据说已得其师真传,前途不可限量,此人之前双足不曾踏出青城山半步却早已名声在外,而他第一次下山就来到了常州,这你们已经知道了……”他顿了顿,又接道:“要说起江湖上其他的后起之秀,据说佛门天轮寺也出现了一个佛武双修的少年僧人,也是最有希望光大天轮寺的奇才。”
赵柏灵叹了口气,喃喃道:“若说如今中原武林谁能与魔教那个女人相抗衡,也的确只有青城山那老家伙了。至于这一代的年轻人,希望他们能有扛起扞卫武林对抗魔教重担的胆魄和觉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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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羽却忽然又想起一事,忍不住皱眉问道:“老赵,当年那圣女的孩子被夺走一事,你们后来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赵柏灵微微一怔,同时察觉出公子羽话中的质疑之意,他默然了许久才摇头道:“月之华战死之后,我们并没有刻意去调查那件事,因为查与不查结果都没有多大区别,那始终都是一件上不得台面很不光彩的事,而当年此事虽非我们本意,可也的确是因此才让我们有机会击退魔教困死了月之华,所以尽管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承认,但其实心中都早有了肯定,那件事就是我们当中的某一个人或某一个门派的单独行为,虽然并不知道他或者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私仇还是真的为了大局,那件事都是当年唯一的一个污点,可做了此事的人却又是代表着中原武林,所以如果一旦真的查出了真相,那无异于让整个中原武林和无数为了击退魔教而牺牲的人蒙羞,这样的后果太严重,谁也不能承担,于是所有人都对此保持缄默,也没有人去调查做那件事的人到底是谁。”
公子羽听到最后,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说不清是感慨还是唏嘘,也说不清是鄙夷或者嘲讽,但很快这些复杂难言的表情便已消失,随之变成了诧异。
赵柏灵当然也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眼神也变得极其复杂,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那是一件多么让人很不痛快的事。
但公子羽是一个很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所以很快他脸上的诧异表情也没有了,他只是微微皱眉,又问道:“所以那个孩子最后到底是死是活也就无从得知了吧?”
赵柏灵已经很不情愿再讨论那件事,但最后他还是回答了公子羽,摇头道:“我们虽不清楚那个孩子的下落,但都能猜到结果。那孩子虽然无辜,可他终究有一半魔教中人的血脉,他若活着,就是一个未知的隐患和威胁,不管夺走他的人是谁,想来也应该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余下的话他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但公子羽和铁铮都已经知道了答案,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沉默了。
而至于做下那件事的人到底是谁,于结果来说似乎的确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但公子羽心中却早已做了许多设想,并且他已经有了初步的肯定,于是他便忽然忍不住露出一种似笑非笑似冷非冷的怪异表情来。
赵柏灵虽然已经老了,但眼神却一直锐利,他看着公子羽,心中莫名一动,忍不住问道:“公子羽,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公子羽意味深长的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淡淡一笑摇头道:“听你说了这么久,对于魔教的情况我已经有所了解。所以我刚才在想,现在是该关心一下自己的事了。”
铁铮忍不住附声道:“不错,你的确应该好好关心一下你自己了,因为还有要命的麻烦正等着你呢。”
公子羽笑了起来,道:“一向替别人解决麻烦的人如果也要为自己解决麻烦,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赵柏灵却也同样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忽然问道:“公子羽,将来你有可能成为对抗魔教肆虐的一员吗?”
公子羽没有立刻回答,他站了起来,望向早已升得很高的那轮日头,忽然淡淡笑道:“就算不能,我也绝不会落井下石。”
赵柏灵没有感到失望也没有觉得意外,他也缓缓站了起来,一边捶着他的老腰,一边喃喃道:“窝了大半夜还没吃早饭呢。”
公子羽忽然又笑了笑,附和道:“我忽然也很想喝一杯酒了,特别是常州城里解忧坊的陈年佳酿。”
说者似无意,但听者却有心。赵柏灵脸色一变,沉声道:“那里的酒虽好喝,但却不适合你去。因为别人去那里能买到好酒,可你若去了,等着你的只怕只有刀子。”
公子羽又笑了,负手道:“所以我才说解忧坊里不但有好酒,那里的人更有趣。如此有趣的地方,若是不走进去看一看,岂非太过可惜?”
赵柏灵嘴角抽搐,他望着公子羽的目光里仿佛全是:“你就是一个疯子”。
落魄老者无奈的叹了口气,对铁铮道:“走吧,趁还有点时间去吃饱喝足,因为用不了多久,伤筋动骨的事就又要来了。”
公子羽望向两人,忽然又笑了笑。他的笑容映在阳光里格外温和,可他的眼神,却冷如冰、利如剑,还有几分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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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叠翠峰下山的路虽然很不好走,但沿途却风景秀丽,很是值得欣赏。
但一前一后走在下山途中的铁铮和赵柏灵两人却都没有欣赏风景的闲情雅致。
下山的路不止一条,所以公子羽并未与他二人同行。
走在后面的铁铮忽然开口问道:“你有何打算?”
前面的赵柏灵步伐有些踉跄,好像是因为上了年纪腿脚也不灵便了。他没有回头,反问道:“什么打算?”
铁铮走得很稳,一边走两只眼睛锐利的四处打量,警惕敏锐得就像一只随时都在准备捕杀猎物的豹子,他仿佛也有用不尽的精力。他又补充道:“如果魔教真的找到了你,你会不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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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柏灵嗤笑一声,道:“好歹我也曾是从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人,你这样问我,岂非太小看我了?”
铁铮又问道:“你不怕死?”
赵柏灵又嗤笑道:“多此一问。”
铁铮默然了片刻,又问道:“难道你真认为公子羽能庇护你的周全?”
赵柏灵依然没有太大反应,反问道:“你认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铁铮没有丝毫考虑便回答道:“城府深沉,精于算计,巧言令色,不择手段……甚至还阴险虚伪,是那种我很不喜欢的那类人。”
“因为他不是你喜欢的那类人,所以你便会忽略了他身上的其他东西,比如……”赵柏灵却说道:“比如他能洞悉人性,心思缜密细腻,处事灵活多变,面对困局沉着冷静等等……更重要的是,他能够知道如何自保,这就是他之所以能够在江湖上如鱼得水的原因。”
铁铮虽想辩解,一时却找不到说词,只得撇了撇嘴。
“你知道你和他有何不同吗?”赵柏灵忽然也问了一句。
铁铮不屑道:“我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自然会有区别。”
“你们的不同就在于,他从不会因个人喜恶而影响对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的看法和判断。”赵柏灵叹道:“而且不管你再怎么讨厌他,如今都已经是和他走在一条道上的人了,所以你应该试着改变对他的看法。”
铁铮不以为意,淡淡道:“我虽答应加入他的组织,但说起来也只算是各取所需,所以我根本用不着改变对他的看法。”
赵柏灵终于放慢了本就不算快的脚步,他吐出一口气,语气颇有几分低沉地说道:“像他这种做江湖买卖的人,如果没有你说的那些缺点,如果不懂得审时度势和人情世故,那他就根本不可能还能活着。所以你应该想想,他接手的那些要人性命的生意也不少,可他为何至今都没有人针对他?就是因为他懂得如何掌握分寸,也明白中间人的行当是不缺需求的,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行走江湖,不能只凭武功,更要学会圆滑世故,倘若你永远只以自己的脾性对人对事,那你在江湖上总有一天要吃大亏。其实我很赞同公子羽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在江湖上混的人,只有活得够久才算赢家。所以就算你并不喜欢他,也不应该对他太过冷漠,更不要轻易得罪他。像他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果他要记仇,只怕你哪一天栽了跟头都还不知道。”
他说得意味深长,就像一个年老的长辈在谆谆教导自己的后辈一样。铁铮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脸上表情复杂,不知心里有何感触。
“至于你刚才的问题,其实我并不在意他到底能不能护我周全,我已经老了,也曾算是死过一回的人,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倒很乐意拉几个魔教妖人给我陪葬,这辈子便也值了。”赵柏灵语气平静,道:“不过我倒很在意他的承诺,不管他到底能不能做到,至少说明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不会随波逐流,而且他虽然世故圆滑,看上去是一个唯利是图的生意人,但其实他很重承诺,否则他这个中间人的的行当也不会做得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