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习惯了,心头还是止不住地空。
这一夜,格外长又格外短。
他破天荒醒了个大早。
醒来时,狐狸精趴在床边,半蜷着身子,还扯着小呼噜。
他叹口气,那狗窝白费搭,都不睡几回。
小主,
其实也不算白费,最有用的一回,是他背着包裹提着剑,离开莲花楼的那一次。
狗窝门从外面栓上,狐狸精困在里面,只能透过侧边的小窗探出头来。
它冲着外头叫,留一个留不住的人。
还好,还好……那个人还在。
会长命百岁,会给它养老。
李莲花弯下腰,把它蔫着的腿抬起来,薅走被压着的鞋。
穿好下床,却没去做早饭,也没有梳头发,而是披了件外袍出门去。
独自一个人,踏着晨间的雾,从坡上往下走,来到清亮的溪边。
他伫足良久,透过垂坠的柳条,远眺向云隐山。
山上的雾比山下重得多,厚厚一层,环绕在半山腰。
山苍翠,雾飘渺,光是看着,就能嗅到那边干净而安心的空气。
他轻眯了下眼。
李相夷十有八九在竹林里练剑了。
要不了多久,师父师娘也该起来了。
竹屋会冒出袅袅炊烟,融进雾里去,化成分也分不清的一团。
再过上两刻钟,李相夷就会被叫回去吃早饭。
雾渐渐散了,他想,自己也该吃早饭了。
遂伸了个懒腰,往回走去。
方多病和笛飞声尚爬起来,从二楼往下走。
看见他,俱是大吃一惊。
方多病抓着栏杆,直接翻下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手背贴贴他额头。
疑惑道,“没发烧啊。”
李莲花打他手,“没规矩。”
方多病一缩,又指着他,“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么反常。”
起码应该再睡半个时辰才对。
笛飞声这时下完楼了,道,“方多病,你那多愁公子的名号,是时候拱手让人了。”
“让给谁啊?”
笛飞声没理,推开一楼的门进去了。
李莲花也迈步往里走。
方多病慢半拍地一拍巴掌,懂了。
他追上前去,勾过李莲花肩膀,“你说,等我们找到太虚门,再回来一趟怎么样?”
“不怎么样。”
再回来一趟,总归还是要走,何苦再回来。
他们本就不属于这里的世界。
吃罢早饭后,将种了花和蔬菜的木箱搬回楼里,合上后头可活动的大块木板,他们便启程了。
莲花楼徐徐驶出城门,往北方去。
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杨柳坡那六道长不出草的车轮印。
当下驾车的,换成了笛飞声。
方多病坐在床上,盘腿练着扬州慢。
李莲花则坐在桌前,执着一卷书看。
狐狸精趴在他脚边,啃着蹴鞠,是专给它新买的弄器。
照那牙印来看,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成功干废。
方多病练毕,就到桌前灌了杯水,“你看什么书呢?这么认真。”
李莲花抬下书,亮着封面给他看,是药王那本《回春集》。
他翻页道,“说不定我看看,真成神医了呢。”
“你就吹吧。”方多病搁下茶杯,扯开凳子坐下。
“若是看了就会,神州大地岂不是遍地都是神医,关河梦以后都得讨饭吃。”
李莲花看他一眼,撂下医书。
方多病来劲了,“你不是要当真神医吗,怎么不看了?”
李莲花揉下眉心,“看久了,对眼睛不好,先休息一下。”
实际上,是这书艰涩非常,百年前的文字又有些许不同,实在困乏人得很。
不过,话都说出去了,总不能露馅。
“对了,”他狡黠地调转话锋,“你苏州快练得怎么样了?”
方多病乖巧笑笑,狗腿地倒起茶来,“你渴了吧,喝水喝水。”
李莲花去接茶,“别想糊弄啊,什么时候我检查一下。”
方多病一吓,茶杯没拿稳,也没被接到,直接掉桌上,水撒了出来,正巧撒在《回春集》上。
他赶紧拿走杯子,擦起水来。
还好无甚大碍,只是湿了封面,封面又是羊皮制的,难以渗下去。
可他忽地,发现个不对劲的地方。
书封的一角,正有什么图案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