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过头,一个妇女跪在地上双手前伸,看着马车的方向嚎啕大哭。
这声嚎哭宛如晴天霹雳,充满了怨毒、凄婉与绝望,在这一瞬间仿佛盖住了城外的嘈杂。
这让李景隆顺着脖颈子往上冒着凉气。
他拨马向前,咽了口唾沫给朱雄英解释道:
“这些是案犯的家眷…是太子爷亲自过问了此事,予以保全…”
“除一些罪大恶极的以外,大部分家眷都被释放,一些发回了原籍…一些发配到了云南与辽东…”
朱雄英点点头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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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一思索,他就明白了朱标的意思。
朱标是个政客,他只在乎利益。
他要的是官场政治清明,而这些对于大明江山没有威胁的案犯家眷,他不介意网开一面,给满朝文武看一看太子爷的厚道与仁义。
这也是堂而皇之的告诉满朝文武,只要跟着太子混,就算出了事,孤保你的家眷与血脉。
这是阳谋,就算知道他的想法,满朝文武也很难不起感激之心。
“又他妈学一招…”朱雄英无声呢喃一句,摇摇头顺着车队接着走。
……
前边再走不远就是运尸队伍的终点了。
那是一片山脉,山上郁郁青青、林木茂密。
植物多,就会有很多动物生存在山里,麋鹿、野兔、野猪等等…
但本地人从来不上山砍柴与捕猎。
这片山古来就有,叫什么名字说不上来,但大家都知道,在山北避阴的地方,有一个乱葬岗,阴风阵阵,长年累月荒无人烟。
历朝历代,本地的一些没有土地的穷苦人家或者老绝户、横死之人都是在这埋着,逐渐的,就有了一些名气。
后来前元兵荒马乱,死的人就更多了,人也都是埋在了这。
慢慢的越传越邪乎。
本地人都说这片乱葬冈中,厉鬼太多,人若经行,每遭横死,所以后来应天府就有些士绅集资捐献,在山脚下盖了一座关公庙,镇压厉鬼。
如今的北山上,是一个刑部的郎中和锦衣卫的千户在这主持。
锦衣卫的千户姓关,可能是因为关公庙就在山脚下,而他也姓关的缘故,他在满是血腥与尸骸的地方,吃的香睡得着。
他是千户,不用干活,这会也不是吃饭的点,所以他就蜷缩在一片树荫地,把一片干荷叶盖在脸上睡得胡子朝天。
刑部的郎中却没他这个心情。
挖坑、砍柴、烧尸、埋尸,什么都要他安排,忙的脚不沾地。
“哎呀你们…北边背阴,就去南边嘛…见天的日头照着,总归会有些干柴…湿柴怎么烧?”
“对了,猛火油带了没有?找来…”
“哎呀,你们那个坑怎么刨的,埋耗子呐?”
刑部郎中四处转悠,不时的还要吩咐几句,腿肚子转筋不说,这会连嗓子都快冒烟了。
这会儿他从北头绕过来,又看见在树荫下呼呼大睡的关千户。
他喘口粗气撇撇嘴,羡慕中又带着埋怨:
“妈的憨夫,到哪都能睡得着,怎么不他娘的睡死你!”
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他的心里有些发愁。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听说这地方很是邪门啊…还有这么多的尸体…唉…
得赶紧干,干完赶紧走!
念叨着心思,他走到关千户身边,陪着笑脸轻轻拍了拍关千户的肩膀:
“千户…千户?…”
“唔…唔…”关千户睡眼惺忪的拿下脸上的荷叶。
这会儿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看了半晌,才辨认出这个人是刑部的官差。
他瓮声说道:
“埋完了?那走吧,回京交差,明儿早再来,爷们肚皮饿了…”
“嘶…”刑部郎中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多少有些不好看。
吃吃吃…就知道吃!遭了瘟疫的匹夫憨货!
可想了想,他压住了脾气,依然是陪着笑脸说道:
“还没,只是如今…”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关千户打断了:
“那你叫爷们干什么…”
他说着,又躺到了原地,把荷叶重新盖在了脸上。
我草你大爷!
刑部郎中脸色难看至极,他的心里,已经把关千户千刀万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