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熠说他尽力了,谢观南不会去求证这一点,他的情感让他愿意交付全部的信任给对方,但他的理智对这样的答案是无法满意的。
不过分开的两个多月让谢观南明白一件事,世上确实有无法只用“对错”来划分的事。即墨皇室有他们的追求,悦知风也有他的坚持,如果一方是对的,而另一方也没有错,不见得他们就一定能相安无事,这就如同他与季熠在同一件事上明明有着一样的目的但就是会有不一样的判断标准是一个道理。
虽然鄙视过季熠的“拖字诀”,但谢观南在没有找到立刻能与季熠化解所有的意见差异之前,他发现自己居然也只剩下“拖着”这么一个方法。毕竟他喜欢季熠这一点没有改变,他们需要时间去寻找那个平衡点,他已经证明了距离并不会让这个时间缩短,所以谢观南不想再折磨自己了。
他们端午这次,节后在西雷山上又住了三天,这三天并不都是在话别后情,而是谢观南陪着季熠切切实实处理了一些山上的事。之前季熠去了江南道,之后他也打算和谢观南回栖霞镇,多久才回山上并无定数,所以干脆趁这几日把山上的人和事都做一番安排。
季熠觉得他对山上的人事物,无论巨细皆有责任,虽然可能言重了些,但谢观南以为西雷山对于季熠而言,差不多就是陇右军对于悦知风那样的意义,爱屋及乌,所以他在西雷山帮忙做任何事也都乐在其中。
另一头,谢观南也不好意思无事告假太久,下了山当天就回了衙门。这一回去便刚好看到自京城谢家送来的东西。负责送东西来的家仆还留在云遮,要等到谢观南回来,取了回信才返程,县衙的人说不准他几时回来,那家仆不得已也只能继续在客栈里住着,所幸谢观南没有在西雷山耽搁太久,不然拖到让家仆回去晚太多天,倒要叫谢母担心了。
东西是端午节后那天送到的,若谢观南没有离开县衙,就能对应着节日收到谢母给他准备的礼物,但回来看到一样也有惊喜。照例是谢母给谢观南准备的各色日常用的实用物品,除了不耐放的食物没法送,从下一季的衣物到京城知名的一些药材,零零总总几乎还是一车,当然也少不了替他又备下些送秦县令和同僚的礼物。看来谢母是打算往后都按照时令每季往这边送东西来了,这样有东西书信来来往往,也好减少些母子不能见面的思念。
自从他写回去的家书中透露了已有意中人的事,谢母就真上心了,这次送来的东西里赫然又有专门为未来儿媳精挑细选的礼物,谢观南看到那些颜色鲜丽的绸缎和样式精巧的珠钗,还有京城老字号的胭脂水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季熠倒是很开心,不管是料子还是钗环脂粉都拿在手中仔细审视了一遍,啧啧称赞谢母的眼光不错,然后又找了个原本他用来放金银玉饰之类贵重物品的螺钿漆盒出来,把那些并不算多金贵的零碎东西一件件收到盒里,说这些都是他的、让谢观南不要同他争,惹得谢观南露出了十分嫌弃的眼神,也不知道季熠到底是在说笑还是当真的。
他们回栖霞镇原本是想去谢观南那个小院住的,但因为收到了谢母这一车的东西,那小院本就塞得满满当当,很难再挤东西进去,所以只能暂时回悦庄整理。
季熠说要置办些回礼跟着谢观南的家书送回京城,表示一下他对谢家的心意。谢观南不置可否,其实上一次季熠已经偷偷让人以他的名义往京城谢家送了不少东西,这还是后来谢母给他的家书中提到了,说东西太多也太贵重了,让他不要再给家里花钱,他这才知道的。
他们之间从不为这种事情计较,但谢观南隐隐觉得,季熠对于给他买东西这件事仿佛有些魔怔,就好像不用一些真金白银换来的实物屯放着,就不能令他心安似的,反过来也是一样,但凡是从谢观南这里得去的东西,季熠也恨不得全用带锁的箱子给封起来,用不用得上,几时拿来用则完全不重要。
“钗环当做收藏赏玩也罢了,胭脂水粉你要来何用?”谢观南好笑着把季熠刚放进盒子的那些脂粉又拿出来,只是不忘再多说一句好听的哄哄他,“你天生丽质,我就喜欢你天然去雕饰。”
“几百年前男子敷粉化妆就不是新鲜事了,前朝更是蔚为风尚,本朝完全是因为我阿爷和老师这俩都太过好看了,别人再如何妆扮在他俩面前也仿佛是猴子学人,所以自上而下才没有那个风气。”季熠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举起一支看起来较为素净的珍珠发钗,在谢观南眼前晃了一下,“我虽没有这个爱好,但观南要是喜欢,我也可以扮给你看。”
不了不了,谢观南摆摆手,他可消受不了这般火辣的热情,但有一点他是相信的,从季熠的容貌不难猜出先帝夫妇的样貌必然不俗,再加上他也见过悦知风,本朝没有出过什么以色魅惑主上的丑闻,大概确实和皇室本身个个风华绝代有些关系,据说今上也是神仪明秀,朗目疏眉,想来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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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谢观南若有所思的表情又不声不响的不回应自己,季熠忍不住伸手在对方脸上轻轻刮了一下:“想什么呢?”
“我在想……”本来谢观南要说的是,以百姓传闻中对今上容貌的颂扬,季熠刚才的话确实很有理有据,但想到季熠那日常装得八分满、随时会晃荡的醋坛子,话到嘴边也还是压了下去,“在想阿娘认定了我在这里相中的是个女媳妇儿,要是都开始准备孙儿的小衣服了可怎么办。”
说完谢观南自己低头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玩笑有点过头,抬眼想适当安抚一下季熠,毕竟不能有孩子这一点曾经也是季熠十分在意的事。但他还没开口,视野转瞬间天旋地转,季熠揽过谢观南的腰,将他整个人带着倒在榻上,倾身压来就是横征暴敛一般的吻。
没来得及盖上的螺钿漆盒被推到局脚榻的内侧,散落的几个玉佩指环之类的零碎就这样垫在了谢观南的身下,他没有推开季熠,但因为被东西硌到而蹙眉的瞬间也没有逃过对方的眼,季熠抱着他翻了个身,用自己作为肉垫换谢观南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在他身上。
谢观南到家后换的是小袖的圆领汗衫,丝绵薄得能轻易被季熠感知到他的体温,这会儿季熠的唇在他颈项流连,手指则从他手腕的袖口如细蛇探洞般往里钻,又像抚摸又像挑逗,在他身上企图点火。
“你不热吗?”谢观南笑着用鼻尖蹭了蹭对方的脸颊,又在那抿着的双唇上蜻蜓点水般碰了碰,然后撑起双臂,就在季熠身上压着他的腿坐了起来,想把自己的手往回抽,但因对方抓着并不肯放手而败北。
通常气氛烘托到这个份儿上,下面的事情基本就是水到渠成不消多言的了,但今日他们一堆七零八落的东西都还没整理完,话也只说了一半,虽然气氛是到位了,但环境不是顶舒适的,谢观南于是很认真地以眼神询问季熠,到底是想先做哪一样。
“我过几天得出门一次。”季熠被谢观南的眼神盯得无从逃避,只得从实说来,事实上如果不是谢观南今日也带了大量的东西回来没顾上,应该就能发现悦庄里其实也在收拾东西。
“去哪里?”谢观南想了想,若是去去就回的事情,不至于让季熠这么黏人,他把手搭在对方的胸腹上,季熠那件对襟的汗衫本就是只有胸前一根衣带系着,他都不用去解,那带子已经在他俩纠缠的动作中散开了,所以他温热的手指探入衣襟,直接触碰到了季熠有些润泽的皮肤,他问,“去多久?”
“益州,说不好要几日,但算上来回路程,至少十天以上。”季熠轻轻捏住谢观南在他胸口的手指,仰面看着此刻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人,说动情也确实是动情,但他又觉得即使不做什么、只是这样看着眼前的人,他一样觉得满足,真不必非在这个时候讨一顿饱的。于是季熠把人拖到自己怀里,搂着侧身躺下,平静地在谢观南耳边说,“前些日子大雨,眠江水涨,益州有山洪。”
简简单单一句话,背后是多少人的性命,多少的妻离子散和天塌地陷,谢观南顿时冷静了下来,周身的潮热也仿佛瞬时消散。
“怎么是你去?”谢观南问了,但又觉得他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悦知风身体不好,益州离这边还近些,季熠去总好过再劳动悦知风,他瘪了瘪嘴,不是因为舍不得季熠出门,而是他纳闷,“我是不是真的带坏了你的运势?我来之前你能三年不下西雷山,我来了之后,你都快忙得脚不沾地了。”
什么无所事事的富贵闲人,其实都是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