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策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这算不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今日之所以见你,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宋进阳苦笑一声,叹道:“先生料事如神,果然已经猜出学生此次来意。”
轩辕策疑惑道:“可老夫仍有一事不明,今日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好聊一聊。老夫桃李满天下,可真正瞧得上眼的弟子,不过五六人,而近三十年来,老夫最得意的弟子,莫过于你、郭元和李密先这三人。”
宋进阳微微一笑,第一次在先生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肯定,满心欢喜,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书院求学的质朴少年。
轩辕策追忆道:“当年最后一课,老夫曾问过你们,学成之后要做些什么,你三人的答案如出一辙,要以谋士身份协助帝王问鼎天下,如今你贵为大楚国师,位极人臣,且楚国如今势力与梁国大致持平,距离你的目标只差一步,为何要在这个关键时刻自寻死路?还是说你宋进阳天生反骨,但隐藏极深?”
宋进阳笑道:“想我宋进阳,出身门阀贵族,家中世代为官,比起郭元和李密先,不知高贵多少,可无论在先生眼中,亦或其他学子眼中,甚至是入世之后的王侯将相眼中,我宋进阳都不如这二人,楚国之所以可以在这乱世之中谋得一席之地,最终脱颖而出,全因司空厉用兵如神,所向披靡,与我这位国师关系不大。可先生不知,世人也不知,我宋进阳天生心高气傲,自视甚高,虽与郭元、李密先情同手足,却不甘心一辈子落于人后。”
轩辕策似是对这位不受重视的弟子有些惋惜,沉吟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看来是老夫当年看走眼了。”
宋进阳自嘲一笑,叹道:“原本我三人各为其主,天下最终归属落入谁手,各凭本事,郭元也好,李密先也罢,从来都是天之骄子,自认学问远胜于我,故而将当时实力最强的楚国留给了弟子,之后郭元为了一个女子,不惜放弃名垂青史的机会,郁郁而终,却也死得轰轰烈烈,李密先先生辅佐怒王,却不受重用,之后起兵造反,协助区云溪创立辽国,之后棋差一着,惨遭灭国,转投楚王,却无人议论他三姓家奴之举,楚王更是将他奉若神明,视为可助其夺取天下的不二人选,反观弟子,却沦为配角,只能看着他李密先在朝廷之上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却连话也插不上,这让弟子该如何自处,请先生教我。”
宋进阳越说越激动,竟红了眼眶:“密先密先,凡事都要争先,真是好名字,我宋进阳自知学问谋略远不如他,可我就是不愿落于人后,不愿做他李密先的附属,更不愿已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身份在史书上留名,弟子也想在朝堂上指点江山,受人尊重,可换来的却是楚王日渐疏远,让我这个大楚国师沦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轩辕策见这位弟子心魔已深,叹息道:“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这个道理,老夫当年就教过你们,可你似乎没有记在心里。”
宋进阳厉声道:“可弟子并非君子,更非圣贤,弟子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一生所求,不过名利二字,只为在后世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仅此而已,弟子有什么错!”
轩辕策叹道:“是非对错,自有后人评说,老夫也无法替你盖棺定论。可纸终究包不住火,一旦东窗事发,陈雄和司空厉定不会饶你,老夫今日最后问你一次,可想继续活下去?”
宋进阳苦笑道:“事到如今,弟子还能苟活么?”
轩辕策沉声道:“老夫在这望江楼中待了几十年,大不了亲自替你向陈雄求情,相信这几十年积攒下来的情分,总能保你一命。”
宋进阳颓然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苦笑道:“罢了罢了,学生这条贱命,不值得先生替我拉下老脸,就让弟子坦然赴死,学那郭元,轰轰烈烈一回吧。”
说完大笑而去。
轩辕策看着这位弟子孤寂的背影,长叹一口气:“心有山海静而不争,老夫这几位弟子,还是差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