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还没靠近码头,却先见到了熟人,原来竟是李格非一家与陈师道一家,还有最近较少见面的李禠与李祥兄弟俩。
原来他们知道今天秦刚一行的行程计划后,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在青城镇的汴河码头处再次送行。只是没想到提前在这里遇见,见送行的对象与目的一样,也就合在一处了。
虽说李家兄弟属于新党阵营,但李祥也算是国史编修院的同事,李禠又是不涉及政治关系的衙内小哥,大家都是为了给秦刚与秦观送行,同时以到了京城郊外,也就没了那么多的顾忌。
从码头再外向的古道侧方,有一座供行人送行的石亭,他们早就安排人把那里圈起了一块地方,又从镇上买了一些茶水点心,一同在那里坐下。
李格非家的王氏与陈师道家的郭氏,已经拉了戚老夫人与朝华在一起说着话,毕竟大家在京城里也相处了几年,女人家的来往也挺频繁,一朝说要从此分别,俱是不舍。那次饯行宴没有女眷参加,两家的女人都在提醒丈夫,说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来再见一面。
秦刚突然发现,一起来的孩子中间多了一张陌生的面孔,年纪是几个孩子里最大的,身材虽然还没长开,但眉目间却十分清秀,他连忙转头看看李迒,只见他默契地点点头,于是心下有了数,对着这个大男孩招了招手。
男孩立即过来毕恭毕敬地给他行了个礼道:“明诚见过十八叔。”
“你今天跟过来干什么?”秦刚虽然不想欺负一个孩子,但还是忍不住问他。
“明诚常听清娘讲过十八叔,甚为钦佩,早就想来拜见,一直不得机会。然后,”年轻的赵明诚咬了咬嘴唇,“虽然古语云:子不言父之过,但是明诚家大人的确做错了事,明诚不能代父道歉,但却很想代表自己向各位叔伯磕头认错。”
说完,赵明诚竟然一下子跪下,要向秦观磕头。
宋时磕头礼还是极少的,就连拜见天子,非有大礼节时,也都是躬身揖礼即可。赵明诚的这个举动倒是先把秦观吓了一大跳,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使劲把他拉起来道:“你这孩子,不必这么死心眼,长辈之事自有长辈之间相处,你又何必掺和进来。”
陈师道却也叹了口气道:“我这外甥,倒是空长了一颗苏门中人的心,却是生在了他那个不提也罢的赵家。”
赵明诚被扶起来后,却两眼发红地说道:“明诚自幼就敬佩苏大学士的文采与为人,又十分喜欢聆听姨父及众位叔伯的讲学论道。只是家父之为,明诚实是不知该如何规劝。”
“唉!”看到此景,饶是秦刚原先便有多少的防备,此时却也说不出口,他再次仔细地看看赵明诚,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李清照,还有躲躲闪闪的李迒,便问李清照:“是你出的主意?”
“是又怎么样?”李清照倒也承认得爽快,“德甫哥和我谈得来,你却是在我身边安插小探子。可是你却不知道,迒哥是我的小跟班,我只要吓一吓他,他就全交待了。”
秦刚感觉脸上一红,也不管别人能否看得出来,板着脸说:“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因为彼此父母的矛盾闹得不开心,既然你们都能明白是非,我又哪会多操心。”
继而转头对赵明诚说:“看得出,你小小年纪,还挺有自己的思想。我是希望你能明白,男子生而为大丈夫,应该挡得起这‘丈夫’二字,要有自己的思想、要有自己的理想、更要有自己的坚持!”
赵明诚则心悦诚服地低头道:“十八叔教诲得是。”
看到秦观及秦刚都并不排斥赵明诚了,李清照便开心地拉起他去一旁坐着了,“叛变”了的小李迒也心虚地跟了过去。
那边,秦观与李格非、陈师道三人以茶代酒,相顾无语。
秦观叹了口气站起,负手北望:不远处,汴河所经过之地,船帆皆可远见,而其中东行之船竟是占了多数,想到自己在京城数年的努力,如今便就化为乌有,多日以来一直压于内心深处的忧愁情绪瞬间涌出,便道:“观此次离京赴杭倅,虽感叹世间无常,但也未必尽是愁事,或许也是得偿旧愿的一个良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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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便占出一首七绝而来:
“俯仰觚棱十载间,肩舟江海得身闲。平生孤负僧床睡,准拟如今处处还。”
陈师道与秦观相处甚久,知其久研佛经,常有出世修行之心,此诗中所云的“僧床睡”,便是他想表达的其中一个心愿。
诗是好诗,但其中甘苦怨难之情却是令在场诸人深有体会,又为之叹息。
可能也察觉出自己诗中有了太多的消极意味,秦观赶紧转身道:“都怪我,平时诗词怨艾惯了,今日再得文叔与履常亲自送行,自是难得的幸事。对了,徐之,你多有急才,不如由你来帮为师作篇送行诗词,答谢两位师叔以及在场的众人吧!”
“好哎好哎!”李清照耳朵尖,听得要秦刚作诗,早已跑过来,其他诸人此时话也谈得差不多,也都聚在一起,想要亲眼见见之前久负盛名的秦刚现场作诗。
“呵呵。”想不到能被老师将了一军,秦刚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便说,“刚才老师也讲了,送别之时,也别总是悲苦落泪之事,今日之景、此时之情,不如听秦刚给各位唱个曲子吧!”
其实,宋词原本就是曲词,每个词牌都会有固定的曲调,宋人作出词后,多为现场吟唱之用,而秦刚此时所言的唱曲,便是自己亲自演唱的意思。
大家也都屏息以待。
“长亭外,古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