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圣四年,十月底。
秦刚完成西北地区的学政巡察工作回到京城。
学政司以及这个学政使,都是新设的衙门和官职,所以对此,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更有表面和和气气、私下里却变着法子想从中挑些毛病找点碴的人。
一般情况下,谁会一上任就忙着往某一个地方跑啊?再说了,就算是要去视察地方,这学政之事,当然是优先前往文风兴盛的中原之地、或者是尊师重礼的齐鲁之地、名士云集的江淮之地,哪有像他这么傻,去的居然是那种大战之后都几乎拿不出几个钱的西北穷境。
所以,正常人想到的是,秦刚定然是在环州那里有着什么难以割舍的利益。
于是,有心的人稍稍花费点功夫,便打听出在京城里帮他跑生意的那个姓胡的把兄弟正在环州,而且开着很多作坊的事情。这样的消息,一下子引起了御史台的浓厚兴趣。
秦刚到了京城后,先是安排宗阿四他们继续向东南前往明州,找到谈建后,由他安排前往流求。然后就带了金宇、李纲两人先去朝廷为学政司新设的办公衙门看看。
学政司虽然在名义上隶属于国子监,但是在这里就充分体现出大宋最喜欢的叠床架屋式官僚机构特点:毕竟“提举天下学政”的这一概念的提出背景,就是对眼下的学政教育事宜不是特别满意,希望通过这一新设部门进行一些改革与创举。
所以,提举学政使这一职位虽然只与国子司业同品级,实际上并不会受国子监祭酒的管辖,而是可以直接向皇帝直接汇报,难怪这能引得众人的眼红与不平。
原本国子监的地方就不太够用,便在右掖门外的尚书省里腾出了一座有着三四间屋子的院子作为学政司的办公所在地,虽然各处都显得略略有些陈旧,不过门口挂上去的的学政司的牌匾却是崭新的。
秦刚带着金宇和李纲两个人在后面走着,前面带路的则是尚书省的小吏,远远的看见了在这门口守着一个老兵散漫无聊的模样,则立刻变了脸色,便高声喝道:“集贤殿修撰、朝奉大夫、提举天下学政使秦刚到!”
老兵不仅被这声音给吓到了,更是被吆喝的内容吓得浑身一个激淋。自从被调到这里来之后,还从来没有见过学政使的面,却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会看到自己如此的模样,他条件反射地站得笔直,生怕被这新来的主官给敲破了饭碗。
而并不太大的学政司院子里,显然也是听到了这声通传,很快一阵忙乱的脚步,便从里面噼里啪啦地迎出来了三个属官、五个吏员,这些都是秦刚离开京城之后,才由吏部从别处调到这里的来的,秦刚自然在此之前还从未见过。
毕竟学政司是新成立的,除了秦刚这位提举官之外,政事堂索性便把原来属于礼部专门负责学校政令的职权移到了学政司,然后负责此事的一名正七品员外郎、两名从七品秘书丞、以及相关的五名吏员都转到了这里来了。
这些属官与吏员自从过来后,也是一直还没见过自己的主官,这段时间之内,也就持续做了一点他们过去还曾做过的零碎事情。大多数时间,就是坐在院里吹吹牛、消遣消遣。
也怪吏部以及政事堂,都没有一个人提前透过一点风声,害得他们今天站在外面时,都没有一点点的准备,光是仪表就显得有点参差不齐,各人的官服更是新旧不一。
大宋除了皇帝特有的恩典之后,官员的衣服都是由朝廷下发了布帛之后,自己去找裁缝量身定做。有钱的官员甚至还看不上朝廷发的布,就是按照标准做出来就行,一般都要多做几套用于换洗。
家境不行的,就尽着朝廷发的那几匹布做个两三套,轮流换着穿,穿洗的次数多了,自然就会褪色发旧。所以,官员一般会预留一套不怎么去穿,以保持其簇新度,一旦知道有重要场合那天,便会特意换上新官服,比如知道今天新主官要到任的话,怎么着也不能像现在这么失礼啊。
正当众人惴惴不安之时,秦刚却根本没在意这些事,他只是听得众僚官们一一上前自报家门之后,就拉过身后的两人道:“也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金宇、金子规,之前是我在环州时的司户参军,这次战后朝廷也算给了一个承务郎的品阶,此次随我来学政司,咱们也没什么成例故事,就在司里任个正字吧!这位是李纲李伯纪,也是随我在西北办事的年轻才俊,这次也是跟我身边做做事,无甚差遣。”
众人自然知道这是学政使身边的亲信,赶紧上来一一见礼。
秦刚原本就没有什么架子,被迎进院内的正厅之后,还没顾得上说什么客套话,就听得外面传报:翰林学士、承旨蔡京到访。
众人连忙散去,秦刚也立即迎出厅去。
“哈哈,徐之履新之后,竟然不辞辛劳,远赴西北考察。今日得闻归来,蔡京便赶来瞧瞧。”蔡京一副老熟人的口气,与秦刚表现得非常地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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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学士挂念,秦刚不甚感激。”秦刚还是非常恭敬地将蔡京让入正厅,叫住了正准备泡茶的吏员,却让金宇去拿从西北带来的泾阳茯茶,并道:“西北地偏物稀,而且极少产茶,只是这京兆府的泾阳县所产的茯茶却也有些名气,请学士一尝。”
这泾阳的地理位置是在秦岭以北,实际无法种茶,但是,由于销往西域的大量需求,使得泾阳成为了“官引茶”的集散地。在漫长的集散、加工、制作岁月中,茶商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偶尔发现加工之茶中长出金花,使得茯茶出现了极高的品质提升,而这一制作工艺定型之后,便造就了泾阳茯茶的独特名气。
蔡京这次过来是有事要谈的,见金宇是其自己人,也不避讳,于是稍稍几句西北风情的寒喧之后,便迅速切入了正题:
“之前曾与徐之交流,得闻关于盛世太平之二十四字之金玉良言,今以蔡某之些许努力,在‘老有所养、孤有所托’之上略有成就,而‘学有所教’也已获圣上嘉许,恰巧徐之以功入京,提举这天下学政司之职,正是一展鸿图大志、报效君王圣恩之际,不知此次西北一行的月余时间,可否就这学政司的实施章程,思考个一二出来?”
蔡京此言,是给秦刚递了个话头或是台阶,意指其就任学政司之后去西北之行,乃是有思考其新职施政纲领及章程之意。
秦刚自然听得明白,索性也就直言而问:“蔡学士可是闻听了一些说法来提醒秦刚?”
“唉!徐之以弱冠之龄身居高位,自然是引得谤者众也。这古语便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性高于人,众必非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啊!”蔡京一副谆谆关心之状。
“谢过蔡学士的提醒,明日便是大朝会,秦刚今日来此,也是希望能写个像样的札子,明日朝会可以面呈圣上,以示不负君恩。”见蔡京如此示好,秦刚便也吐露了自己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