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贵为天下之尊,但同时也算是万民表率,所以皇帝家的事情,理应也要依照《宋刑统》而行。那么赵煦以此为准,来确定自己的皇位继承人,也是有着最强大的法理支撑的。
更何况,秦刚最后按照现代《继承法》中关于“多份遗嘱中以时间后立为准”的介绍,也是打消了赵煦对于这种方法的最后担忧。
赵煦果然对此颇为心动,但是他却提到:“以遗诏确立皇位继任者,本朝也确有过先例,当年真宗皇帝还有英宗皇帝都是这般,但是他们也都是到了确实感到不久于世之前才如此啊!”
“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吗?”秦刚在心底腹诽道,但他却不敢真这么说,于是还是耐心地引导到他早就准备好的点上:
“陛下就没有注意到,这两位皇帝的遗诏恰恰就是因为立得十分地仓促,真宗皇帝立遗诏时,已经不能亲自书写,只能向宰执们口述,正因为如此,诸位大臣最终还曾就‘皇太后权听断军国大事’中的‘权’是否要去掉,引发了一场不小的争执!而英宗皇帝虽然能够自己手书遗诏,但却因为身体疲弱不堪,只能写下‘立大王为皇太子’这堪堪的七个字,可光这七个字却无法极其明确,恐被奸人钻了空子,幸好当时的韩琦相公发现并坚持要求英宗皇帝加以注明,好不容易补上了‘颍王顼’之后才罢手。其实遗诏一事,关乎军国重事,早晚确立并无分别,如果凡事都能做在前头,既可从容思量,又可随时发现问题予以纠正,何必一定要拖至仓促得不得已之时呢?”
是啊!经秦刚这一细细分析,赵煦立刻便觉得说得极有道理。
“善!秦卿果是朕之知己,亦是国之栋梁也!”赵煦内心几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但却还在言语上请教秦刚,“依秦卿之见,朕若确立茂儿……”
“臣不敢妄议国事!”秦刚赶紧打断赵煦,并道,“假若陛下就是那秦老实,却想将家主之位传于幼子,当然是以遗嘱的方式最妥,未曾公布,便不担心幼子受扰!也不担心长子早生异心也!”
“然!确实如此!”赵煦立刻明白其意并连连点头,终于真正地下了决心,拉动了床头的绳头,老宦官梁从政轻轻地走了进来。
“殿中人尽数清退,备纸笔,待用玺!”
偌大的福宁殿只留下了他们三人,赵煦养足了气力,便在床头的桌案之上,运笔写下了一则密诏。写完之后,却直接叫梁从政当场宣读给秦刚:
“朕受天命,嗣守丕基。然体疾疢,恐有大渐。子越王茂,因在冲年,未立太子。若遭大事,当柩前登极,登皇帝位!秦刚徐之,勋重心忠,又为茂师。当持本诏,保翊冲主,佐理政务。”
梁从政念罢,秦刚却是大惊:
此诏极为简洁,前半部是明确赵煦身后继位者当为越王赵茂,这本就是秦刚今天想要劝谏的目的,但后半部却是明确他为辅政大臣,当是意外之事,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是谢恩还是婉拒。
“茂儿年幼,徐之丁忧,此皆为非常之因,故此密诏非寻常诏书,望卿接之!”赵煦却是一脸真诚地望着,秦刚心头一热,伏地谢恩:“陛下肝胆相照,微臣万死不辞!”
赵煦大喜,便让梁从政帮他取出皇帝玉玺,加盖在了密诏的日期上后,郑重其事地交到秦刚手上后道:“此等大事,也只有交予卿手,方可让朕放心!”
秦刚接过后更是表示:“臣深谙密诏本意,誓将依旨行事,决无二心。”
赵煦又问:“秦卿如今未有官职在身,这周身安全之事可有保证?”
秦刚非常实在地回答:“臣有几名家丁,为西军退役士兵,皆是上过战场的百战余生之士,有其护卫安全,当胜过寻常数十禁军之勇。”
“哦,那就好。不过自今日起,卿身负重责,当有备无患。”赵煦说着,便将一只手伸向床外挂着的他的外衣,梁从政非常地警觉,立即上前将此衣递了过去,赵煦拿着衣服,却是将衣服上挂着的一枚金色腰牌解下。
“这枚金牌,如朕亲临,你随身带之,关键时候,可通行皇城外围及京城各处关卡,禁军之中,可随意调动百人以下兵力。”
秦刚听了却是被这话吓了一跳,心道这么厉害的一件东西,这可得接好了,入手才知,这枚金牌并非单块铸造的那种俗物,而是用了至少有鎏金、掐丝、累丝及錾花等精巧工艺后,才在手心大的牌面上形成了精美饰纹及“如朕亲临”四个文字的金牌。入得手后,便知要是想伪造或仿造它的难度是几乎不可能了。
做完了这些,赵煦便觉非常疲倦,便挥手让秦刚问安请退了。
梁从政弯着腰,将秦刚一直送到了殿外,并郑重其事地向其行了大礼后却没有讲任何话。秦刚却是明白这名老宦官的内心想法,同样回了一礼。
在这个时代,同样是宦官,有人视之为自己通向个人成功的一条特别路径,有人却视为在神圣皇权之下完成死忠历程的人生全部。秦刚并不知道真实历史上这位大内都都知梁从政的最终去向。但正因为这样的不知名,让他觉得足以担得起自己的这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