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步步为营的律师们渐渐得出了一个清晰的结论:柯局手上所谓的确凿证据,仅仅就是行贿的销售员和受贿的采购经理的两份口供,除此以外,他们没别的牌可打了。所以,“公司有组织地进行商业贿赂”的说法缺乏证据,他们也应该不会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轻易把本案曝光给媒体。因此,律师们建议的解决方案是:杰罗姆一定要守住,坚决否认那次贿赂是公司行为。那三个人从大连出来已经快一个月了,不可能在上海一直耗下去,我方跟他们耗到底,等他们实在耗不下去了,再做点儿让步,接受点儿罚款,最后了解此案。
方自归心想,这不是毛爷爷的《论持久战》嘛,这个战略好是好,但有一个缺点,就是耗别人的同时,也耗得自己筋疲力尽,摊上这个事,别的事都不用干了,天天干耗吧。
其实这段时间,工厂里有别的事要操心,方自归却分身乏术,比如已经进场安装的广州机场机库门项目。
广州机场项目非常重要,这是上海工厂第一次生产这种门的活动柱,这是世界最宽机库门,如果这个项目做好了,方自归就有了在集团里吹牛逼的资本,而这个项目如果出了纰漏,也因为项目的重要性,肯定也很快会在公司内部传得人尽皆知。所以,这段时间方自归一边要跟大连工商局的人斗智斗勇斗续航能力,一边为这个项目的安装提心吊胆,生怕安装的时候发现什么大问题。
生产这樘门的时候,就有点儿跌跌撞撞,因为时不时发现图纸有问题。这樘门的设计,用上海工厂设计经理的话说,来自美国机库门工厂的一个靠谱工程师和一个不靠谱工程师。靠谱工程师是美国工厂的技术经理,话不多但说话都在点子上,上海工厂第一次做活动柱,就是他到现场指导完成的,方自归对他敬佩有加。但另一位不靠谱工程师,典型的美国人性格,活泼可爱幽默风趣话很多,但却让方自归有些讨厌,因为他设计的图纸老是出差错。
靠谱工程师的图极少有差错,但毕竟他是经理,所以这个项目的几百张设计图纸,大部分还是出自不靠谱工程师之手。生产时就发现不靠谱工程师的图纸上有不少低级错误,比如有的地方漏标了尺寸,车间做着做着不知道怎么做了;有的尺寸是错的,有的地方该打孔的地方没打孔,车间做着做着发现装配不起来了;再比如安全钳的型号选错了,发现错误后,只能赶紧重新从海外供应商订新的安全钳空运过来,错的安全钳还不能退货,因为是定制的。所以,工厂是一边跟美国工程师沟通,一边改图纸,一边生产,方自归就对这个项目产生了严重的担心。
工厂生产完了发货到现场的只是半成品,现场安装完毕才是成品,方自归担心工厂生产时没发现问题,到安装时才发现有问题,那问题可能就大了。与工业滑升门不一样,机库门安装时发现大问题补救起来比较难,因为有些零件是一次性生产的,加工周期也很长,如果有零件需要重新制作,耽误了工期,就可能会被客户投诉和罚款。
这天跟律师开完会,还没到深更半夜,方自归又挂念起广州机场项目,放心不下,就给这段时间一直奋战在工地上的游梓晖打个电话。
“今天安装顺利吗?”
“刚发现一个新问题。”
方自归一下子心跳加速,“什么问题?问题大不大?”
“欧洲工厂做的控制柜有问题,调试的时候发现信号输出有错。目前分析下来,可能是PLC程序有问题。我已经跟欧洲工厂那边通了电话,也拍了照片发了邮件,正在等欧洲工厂回复。”
方自归自己也玩过PLC,此时,他恨不得冲到前线亲自指挥,和团队一起解决问题。然而,方自归说:“那明天盯欧洲工厂盯紧点,不行叫他们派个工程师马上飞过来。现在我被工商局的案子缠住了,梓晖,现场就靠你了。”
“我会全力以赴的。周末我都一直在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