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了。”温姐说,“火化场来不及烧,二十四小时烧都烧不赢。”
是了,方自归心想,当初搞工艺突破一炉一炉烧心脏瓣膜,也花了很多时间,生产线都是有TAKTtime的。【译:生产节拍时间】
尸臭笼罩着溪秀镇,那种臭很难形容。
当年莞尔在方自归面前形容一瓶味道复杂的勃艮第红酒,可以说从酒里面品出了苹果味、草莓味、樱桃味……但尸臭所蕴含的各种香型,是方自归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品尝过的,那种气味真是太难以形容了。即便多年以后,方自归每次想起那个味道,就吃不下东西,方自归也才知道,人的毛孔是会呼吸的。那个尸臭是无处不在地让你认识到,你戴多少层口罩都没有用。
在那种味道的熏染下,真有一种人间地狱的感觉。
抬了一天的尸体后,晚上,张虎和方自归躺在地上,累得也不想动了。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哀嚎声,划破了夜的宁静……然而重灾区里,什么样的奇迹都有,听到这样的声音,张虎和方自归都很平静,并没有再大惊小怪了。
“我突然觉得,公司垮了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方自归仰面朝天,看着黑色的夜空,像是对张虎说,也像是自言自语,“公司垮了就垮了吧,人活着就好。”
“嗯。”张虎说,“那年我公司垮了,幸好我没从维多利亚港跳下去。”
“经历过这些,公司破产算个毛?”
“唉,太惨了。”
方自归突然有些哽咽,“我们这个民族,这百多年来,真的是……他妈的多灾多难。”
张虎一声长叹,“唉——”
“今天尸体抬着抬着,我想起了我爷爷。”
“怎么想起你爷爷?”
“三八年,我爷爷和我奶奶还没结婚。”方自归咽了口唾沫,“宜昌大撤退,我奶奶跟着她在汉阳兵工厂当工头的舅舅逃往重庆。我爷爷一路讨饭,用两条腿从宜昌走到了重庆,终于在重庆找到了我奶奶。我爷爷到了重庆以后,找不到工作,只好‘打烂仗’。后来,找到一个工作,就是抬尸体。”
“啊?真的呀?”张虎有些惊讶。
“真的。三八年起,日本人三天两头轰炸重庆,一轰炸就要死人,死人就要抬尸体,我爷爷就干这个。校场口惨案,一下子死了几千人,那要抬多少尸体?所以我爷爷一直都恨日本人。”方自归呜咽起来,“整整七十年过去了,已经是二零零八年……呜呜呜……日你妈……我日你的妈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