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坐下坐下,都坐着回话。朕之前言明,每日议事改为朝、午两次,朝议就这么些人,拜来跪去耽误事。”朱祁钰伸出手虚压几下接着说道:“原本安乡伯率军平叛能胜上一战,杨卿招抚便是定能顺遂,如今恐怕还要等些时日。若是安抚太过,日后恐怕各处百姓有样学样,那便不是朝廷恩典了。”
“既然陈卿如此看好,便由兵部行文催促平叛三总兵,速发精锐往广州,再授杨信民提督平叛各军之责。以剿佐抚,招安叛军为我所用。前者调备倭军入卫京畿,如今正好将广东叛贼水军操练巡视沿海。令其步军另建一营,随大军入广西平叛。”
“朕看奏报知黄逆叛军中有舟船数百,今官军新败贼又得船二、三百。此间贼多熟水性,可建水师营专克倭军。正所谓‘有千日从贼,无千日防贼’,今宜编练官军水师主动出击,破敌于国门之外,便再无倭寇犯边之困。只是,这叛贼为何如此多熟识水性者?太祖高皇帝、高祖文皇帝多次降敕‘片帆不得下海’,这些水贼是如何来的?”朱祁钰话头一转,眼光却一直在胡濙、王直、于谦三人身上来回飘。
“回陛下,老臣略知一二。”胡濙看着自己似乎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回复道:“陛下可知疍民乎?”
“蛋民?!”朱祁钰一愣:“莫非是养鸭、养鹅卖蛋百姓?”
“呃……回陛下,疍民初指渔民,常年以舟船为家,偶尔上岸售卖渔产买些盐巴布匹……太祖大败陈友谅、王世充诸军后,其残余有漂浮海外者便融入疍民。朝廷因此有旨意,疍民为不入流的贼户,终身不得上岸,不得参加科举,且需课以重税。”
“嘶……终身不得上岸仍需课以重税,这疍民对朝廷可就本无恩情可言了。”朱祁钰点点头道:“即是如此,治病当治根本。礼部会同三司,拟个章程出来,改一改这三六九等。”
“朕自知农为根本,然后无工则国不强,无商则国不富。更有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然而无兵则国不安。今日之大明四面征战,八方皆敌,诸君不见昔日强唐富宋,稍一衰败则蛮夷四起皆以中华为敌。这安民心,乃是稳固国本,这贱户乃一时所需,今日之大明不需要贱户贱民。”
“陛下,此计恐牵扯过深,不宜立变。”胡濙忙出言阻止。
“此事宜耳。可令贱民自赎。其一曰,有战功者准入军籍,授以田产、耕牛、房屋;其二曰,缴纳赋税奇高者准入商籍,可自行购置田产、铺屋;其三曰,因奇功于国者,得州府县举荐,当入民籍,赐以田屋。凡落户之人当记入县志,并建牌楼记功。具体章程,烦胡尚书牵头,着各部、各衙门拟条陈,然后告示天下。”
“此计大善,臣以为可行。”胡濙立马赞同。
“臣等遵旨。”王直等众臣也立刻表示赞同。
“至于三总兵……虽平叛有功奈何御下不严,致使平民逃离失所,命即率军入广东平叛后再议功过。而后,另选良将率军入广西平叛。众卿以为如何?”
大方向设想挺好,细节上需要再推敲一下,但这个思路确实值得讨论。几人交换一下眼神后表示没有异议,稍后会形成具体方案后再请皇帝御览用宝,然后明旨行文天下。
“朕日前有旨,各部、各衙门可自决之事便自决,所有行文抄报内书房即是,不用事事待朕首肯,岂不耽误要事?”朱祁钰大手一挥,满不在乎的说道。
抓权,越抓越累,适当的放权并且做好权利制衡才是轻松管理的明智之举。
何况,天下集权于皇帝一人时,皇帝圣明天下大治,皇帝是个二百五呢?毕竟大多数皇帝都是在深宫里长大的,没可能真正了解老百姓的喜怒哀乐,更不会真正体会民间疾苦,反而大臣们是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
让有良心、有正义感的人来监督,让有能力的人来管理和处理问题,这世间不就一片欣欣向荣了吗?要想皇权稳固,其根本绝对不是一昧的抓权。
《景泰实录》正统十四年九月初六,上奉太后懿旨承统登基,遥尊兄镇为太上皇帝,诏曰:朕以皇考宣宗章皇帝仲子奉藩京师。比因虏寇犯边,大兄皇帝受奸贼逼挟,不得已圣驾亲征,敕眇躬(谦词)率百官居守,不幸车架误陷虏廷,我圣母皇太后务慰臣民之望,已立皇庶长子见深为皇太子,命眇躬辅,代总国政。皇帝、公侯伯暨在廷文武群臣、军民、耆老、四夷朝使,复以天位久虚,神器无主,人心遑遑,莫之底定,合辞上请,蚤(通“早”)定大计。皇太后以太子细冲,未遽能理万机,特命眇躬君临天下。会有使自虏中还者,口宣大兄皇帝诏旨:‘宗庙之礼不可久旷,朕弟郕王年长且贤,其令继统,以奉祭祀。’顾痛恨之方殷,岂遵承之遽忍?虽避让再三,而俞允莫获。仰惟付托之至重,敢以凉薄而固辞。已于九月初六日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遣使诣虏问安,上大兄皇帝尊号为太上皇帝,徐图迎复。为政之道,必先正始,其以明年为景泰元年,大赦天下,咸与维新。一切合行事宜,务示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