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懂朝政就假了,我记得兴伴伴往年八、九月间就曾上奏造功赏牌奖赏官军呢,原话怎么说的?”正统十四年九月,也先领军南下时兴安曾以司礼监提督太监的身份随侍左右,就政事问题提了不少自己的想法。
“造功赏牌,分奇功、头功、齐力三等,以文臣主之。凡战挺身先行,突入阵中斩将夺旗者,与奇功牌;生擒达贼,或斩首一级者,皆与头功牌;其余虽无前功而被伤者,与齐力牌。贼平,视此论赏。”兴安的记忆力不错,至少自己曾经的主意自己记得很清楚。
小主,
“奴才那是自以为是了,在皇爷面前都不足一提。”当时的提议朱祁钰没有采纳,或者说做了极大的修改后颁布实施了,要说兴安也是有提议之功的。
“这话就不对了,当时虽然不是按你的主意颁行,但也是提醒了我,还是有功劳的。这太祖说的不许内宫干政,碑都不见了,那会你说这话也算不上违禁,不用自谦。”
皇帝陛下是说之前说的不计较,没说之后的不计较,这点兴安还是听得很明白的。既然皇帝说了,自然就要照办,兴安哪里还敢议论石亨的事情。
“兴伴伴,朕即位也有一年余了,说说,觉得咱有哪些得失?”
“皇爷……”兴安第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跪下,然后趴好了开始嚎丧。皇帝干了一年了,觉得咱这皇帝当得怎么样?这话是能接茬的吗?
如果朱祁镇还是太上皇帝,这话两兄弟喝多了胡扯两句也许还行,其他人不行。身为皇室的奴才,更是万万不行的。
皇帝就是皇帝,做成再垃圾也是一个垃圾一样的皇帝。就好像说企业里老板说了算,做再差人家也是老板。受不了,看不惯可以走人就是了。
封建时代没那么多可选择的余地,所以才有了忠臣死谏昏君的故事。至于皇室奴才对皇帝有什么不满的,憋着!臣子死谏至少有留一段佳话留世,宦官死谏嘛——又是一个死太监!
“皇爷啊~您要是不问,奴才这辈子都不敢说,这话得烂在奴才肚子里了。奴才替大明不值啊~”做奴才想要活得久,还要活得滋润,可不就是会溜须拍马的,一定是要脑子灵光,要转得快才行。
嚎了那声出去只是拖下时间而已,缓解一下皇帝的追问时间。兴安趴下后一滴眼泪没流,眼珠子骨溜溜一转瞬间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皇才替大明不值,替列祖列宗不值呀!先皇选错了继承人,如果是皇爷您早早承了大统,大明朝哪有王振那厮作威作福祸害大明的道理?又哪里有土木堡一役如此折损国威?说到底,实在是先皇择统不明,这才造成了大明朝五十万精锐尽失,更有权宦王振把持朝政,祸乱法纪十载,无数忠贞臣子为其所害呀~皇爷!”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对,又好像全是屁话。朱瞻基很早的时候就抱着朱祁镇召见百官了,只比朱祁镇小一岁的朱祁钰那会还缩在宫外面被母亲吴氏护在身后躲着不敢见人,更别说被朱瞻基抱着见百官了。
如果朱瞻基泉下有知,听到有人这么评价自己怕是又能重新气活过来。当年那个在群臣面前被问到“能不能当好皇帝治理国家”被寄予厚望的儿子如今被弄在和尚庙里鼓捣生孩子去了,而那个曾经被藏在身后不敢拿出来见人的孽种反而高高在上对着群臣指点江山。
江山还是那个江山,皇室还是那个皇室,只是坐在皇座上的那个人换了而已。
“皇爷莫以为奴才只是奉承话,这大明朝廷里里外外谁不知道,谁又不说皇爷圣明无双。若非皇爷,莫说是如今谋划达贼,只怕连宗庙都保不住了…呜呜呜……”
对于兴安哭到这么悲切的模样,朱祁钰是不信的。作为交趾人,国破被俘后净身送进宫里来的宦官,不像中行说一样恨朝廷,不像王振一样擅权又不像金英一样贪财,为了个什么呢?
还能为了什么,或许只是单纯的怕死而已。如果瓦剌真的攻进北京城恢复大都,只怕兴安会第一时间与喜宁一样俯首做奴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