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上书奏者者,都说朕游猎太频繁,”
北苑,玄武门外,皇帝检校羽林、龙武禁军,看着百骑千骑诸营禁军飞驰射箭,对着召来的宰相们直言,“如今天下无事,但武备的事不能忘。朕时常与身边的人到后苑射猎,并没有一件事烦扰到百姓,这有什么害处呢?”
魏征站了出来,
直言道,“圣王贤君唯恐听不到有人谈论其过错,陛下既然让大臣们上封言事,就应该听任他们无拘束的陈述意见,如果他们的话可取,自然于国家有利,就算不可取,听听也无害处。
正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害。
现在有许多大臣知无不言,这是大好事,陛下当高兴,甚至当奖赏他们。”
武怀玉站在那里,不得不佩服魏征那张嘴,反正从什么角度都能说出番大道理来,就是有那种,你抛开事实不谈你难道没错吗的劲头。
皇帝说我打猎,那并没有妨碍到百姓,而且这还是训练将士的一种方式,加强武备,结果魏征却要抛开事情本身不说,而是说臣子进谏那就是好事,至于谏什么不重要,谏对谏错也不要紧。
估计换其它皇帝听到这话,得把魏征发配岭南,但李世民却是个气度很好的皇帝,
“你说的对,”李世民道。
居然还真下旨,那些上书说他游猎过度的臣子,每人赐腰带一条。
“诸卿便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中书令马周上前,
“陛下,贞观之初,天下饥歉,斗米直匹绢,而百姓不怨者,知陛下忧念不忘故也。
而如今连年丰收,匹绢得粟十余石,然而百姓怨声载道,是觉得陛下不再顾念百姓,多营缮宫殿,不操持国家急务的缘故。
陛下,自古以来,国家兴亡,不在于积蓄的多少,而在于百姓的苦乐。
隋朝广贮洛口仓的粮食被李密利用,东都积存布帛而王世充得以借力,并州晋阳宫的武备,西京的府库也为我大唐所有,
如今我大唐都开国二十年了,隋朝储备的那些粮绢武器等仍未用完。
积蓄储备固然不可缺少,但也要让百姓留有余力,然后收税,不可强加聚敛,否则就是拱手让给敌人,
陛下想要长治久安,其实也并非难事,只要如贞观初年那样,节俭使百姓休养生息,藏富于民,方能天下长安。”
马周的话让李世民很满意,虽然其中有些话也刺痛着他,比如马周说以前一斗米一匹绢的时候,大家还没怨言,现在一匹绢可以买十几石粟了,百姓反而怨声载道,他觉得就很难理解,
现在比武德朝和贞观初日子好过多了,四夷臣服,天下不再有大战乱、饥荒,百姓怎么反而还觉得他不好,是不是得寸进尺?
可马周说的那些建议,还是很实在的。
“宾王还有什么,一并说来。”李世民道。
“陛下,百姓安定,惟在于刺史和县令,如果挑选的人得力,那陛下也可得清闲自在,百姓也能过安稳的日子。则如今朝廷只重中央官吏,而轻视州县官员的选拔,
尤其是刺史多用武人,或是朝官不称职时才补选为地方官,边远地区,用人更加轻视,所以说百姓不安定,大致于此。
这些年,边远地区,为何獠蛮戎狄屡屡叛乱,剿之不尽除之不绝?臣以为恰是因为镇守边远之地的刺史,俱是武人,不擅抚民,甚至有些武人刺史还故意挑起边衅制造战事以邀军功,
而如果用对了人,就不会有这种问题,
武相就是个例子,曾经出镇朔方、幽燕和岭南,每到一地,都是剿抚并用,恩威并济,都能很快的平靖地方,然后安定百姓,甚至都还能让当地一步步富庶起来,
百姓能得温饱,自然不会有人再生叛乱之心,地方安靖,税赋也就稳定上缴,这是个值得认真思考的事情。”
“臣听说陛下要让薛万彻出任蒲州刺史,臣坚决反对,薛万彻此人名声不好,在军中都与诸将不协,且动则打骂麾下将士,这样的人连军中同袍都不能善待,如何指望他能善待治下百姓?
蒲州又是我大唐四辅州之一,尤为重要,绝不能让一个嚣张跋扈的武将搞的乌烟瘴气。”
这话抬高武怀玉,狠踩薛万彻,
但说的却也是有几分道理,
武怀玉人就在这,他这些年在朝四度为相,在地方上也是出镇数个边地,但表现都是有目共睹的。
而薛万彻名声不好,同样是人所共知。
借着今天这个机会,马周狠踩薛万彻,还不赞同他出任蒲州刺史,理由也是很充分的。
皇帝皱眉,
薛万彻改任蒲州刺史的旨意,按程序交到中书门下,是要宰相们商议,然后中书拟旨,门下审核,
可现在马周若不同意,这任命也很难发出。
“陛下,臣也反对薛万彻出任蒲州刺史,他统兵打仗冲锋还行,若说治理地方牧百姓,不合适。
如今天下太平,还是当偃武修文,治理地方,应当交给文官而非武将,”魏征站出来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