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日头短,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叶岚、清絮领着两个太监抱着那匹纱往临水阁走,越接近临水阁则越偏僻,厚厚的雪覆盖住了原本的碎石小径,上边还稀疏落了些枯枝败叶,脚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
“当心脚下。”叶岚走在前头,还不忘不时转过来叮嘱两位小太监。
他两其实的只比福宝大个两三岁的样子,平日里从不惹事,做事也还算稳妥。
如今他们还小,沈才人又不是个爱摆架子的主儿,伺候她自然轻松,可一辈子那么长,若日后真辗转去了别的宫,若眼不尖、心不灵、手脚再不勤快些,日子得多难熬。
所以趁着现在叶岚愿意多指点指点他们,也算是结了善缘:“小主是个心善的,她与徐答应素不相识却也愿意救她于危难,咱们为奴为婢的能遇着这样佛心的主儿是天大的福气,你们要知道惜福。”
“多谢叶岚姑姑教诲,小的牢记于心。”
“背恩忘义之事更是万万不能做,宫中何人不是人精?像我们这样的无名小卒,即便朝秦暮楚也不过是他人手中的棋子,倒不如好好跟着自家主子,一荣俱荣。”
两小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叶岚笑了:“我说的话你们现在兴许听不懂,可只要记住一点,不要做对不起主子的事就行了。”
到了临水阁,木门是紧闭着的,叶岚扣了扣门环倒把里头的人吓了一跳,回答时声音还带着颤意。
得知一行人的来意,临水阁三个宫人竟都哭了,一边千恩万谢一边抹眼泪。
徐答应在暖阁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可她实是虚弱,拼了命想让宫人搀扶她出来亲自谢过,却因喉咙沙哑得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几番折腾过后她放弃了挣扎,静静听着院中人言语,豆大般晶莹的泪珠却从眼角一滴滴滚落。
她宫里的日子过得实在惨淡,叶岚还好,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虽心疼她却也未在主子面前表现得过于伤感,可清絮就不一样了,小姑娘看到临水阁缺衣短食,连炭都烧不起,只能自己拣柴烧的场景,着实备受震撼。
那躺在床上的徐答应,清絮也跟着进去看了一眼,几乎瘦得只剩个骨架子了,眼眶也凹陷进去,原本应是圆溜溜水汪汪的杏眼此刻就显得有些吓人了,再加之她皮肤白皙双唇却几乎无了血色,令人忍不住忧心她。
回到朝云宫,清絮将在临水阁的所见一一说与沈凝酥,少不得又红了眼眶。
沈凝酥探身越过小木几用手帕替她擦眼泪:“好啦!好啦!不哭。徐答应会很快好起来的,眼看快至正月初一,你三天两头总哭鼻子,多不好。”
“快出去洗把脸吧!跟个小花猫似的。”
晚膳梵昭早早派人来传了话说要在朝云宫用,他今日只带了洪广二人静悄悄的走来,冷不丁将正在暖阁织络子玩的沈凝酥吓了一跳。
“这是要给朕织的?”
“才不是呢!”沈凝酥从梵昭手里将络子抢回来藏在膝头的毛毯里,“妾身笨手笨脚的,这小玩意儿还入不得皇上的眼。”
“这话似曾相识,好像方美人也说过?”
“方妹妹那是自谦,妾身不一样,妾身这叫有自知之明。”
沈凝酥双手去拉男子:“皇上来坐。”
她亲自伺候他脱了披风,将自己舒舒服服的位置让给他,用毛毯盖在其腿上,倒了热茶送到他手里,心疼地望着他眼下淡淡的乌青:“几日不见,皇上好似清瘦了些,又是未休息好吧?怎的眼眶都青了。”
“朕近日公务缠身,确实伤神了些。”
“不聊这个了,说说你,听闻你今日神气得很,去尚功局耍了一通威风?”
原本笑意吟吟的脸听到这话立马耷拉下来:“皇上说的什么话呢!妾身不过是不想自己的东西被旁人占了去,怎的到了皇上耳朵里就变得这般不好听。”
“璃昭仪位分可在你之上,你这般行事若她较真,依着我对你俩的了解,一个倔似一个的驴脾气,最终吃亏的还是你。”
这回沈凝酥是真生气了:“是不是她去皇上面前告状了?”
见她急言令色,梵昭本就乱糟糟的情绪一下被点燃了:“朕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你不用管,朕只是好意告诉你,收一收自己的脾气,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某一日你就算被旁人戕害了还不知。
这句话梵昭却说不出口了,这后宫是他的后宫,看似平静却暗藏杀机,归根结底还是他这个皇帝当得还不够狠,治理的手段也不够雷厉风行,他心里明了,可要他说出来,不就等于亲口承认了自己的不足?他不愿意。
男子紧皱的眉头透露出他此刻的不满,可他还是紧闭着双唇什么都没说。
沈凝酥此刻也真是有些恃宠而骄了,见他不说话,依旧不依不饶地问。
这一瞬,梵昭心里如同有一千只猫爪在挠,他想伸手砸些什么用以泄愤,又怕真的吓着她,站起来:“沈凝酥,别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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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站在廊下听命的奴才们,还是第一次见皇上神色这般难看的离开朝云宫。
方才殿内沈小主的纠缠不休她们恍惚听到了一些,可二人究竟为何会发生口头上的冲突便不得而知了。
恭送皇上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清絮立即往暖阁跑去,只见自家小姐伏在木几上正哭得伤心,连肩头都在颤动着。
清絮上去轻轻拍着她的背,想说安慰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又恐说错话反倒惹得自家小姐更伤心,于是只好沉默地陪着她。
叶岚也进了屋,见那圆桌上满满当当的菜肴主儿是一口都未动,恐她半夜饿得难受,于是厚着脸皮上前劝到:“小主别难过了,要不您还是吃点东西吧?”
“是啊!小主,当心饿坏了身体。”
“我不吃了。原本想着他来,还叮嘱御膳房做了许多他爱吃的菜,我未出阁时对家中爹爹娘亲都未曾有这般上心,他却不知道惜福。”
沈凝酥越想越气,越骂越狠:“就他那样狼心狗肺的人,根本不配得到我的喜欢,我一心一意对他,他却将我的真心这般随意的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