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都快黑完了,妹妹怎么戴了个斗笠?”

她话音落,沈凝酥掀起挡面的薄纱,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急匆匆想去看西域女郎,没来得及再梳妆,既然今夜见不到,姐姐莫不若去我宫中坐坐吧?咱们姐妹两人好好说会儿话。”

齐韵侧头,微扬下巴示意道:“你看霖画手里拿的是什么?我这不就是正要去你宫中找你吗?”

沈凝酥闻言看看一眼那食盒,乐呵呵的。

……

海棠宫内,两小丫鬟在小厨房内忙碌,其中一人边切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煮熟了的牛肉,边道:“你说咱们小主这是怎么了?从前三天两天地去太后宫中陪着她老人家,成天笑嘻嘻的,可自从太后闭门养身后,她便开始三天两头地喝酒。”

另一个闻言转头看了一眼门外,见没人,也附和道:“可不是呢!若是如沈才人、方美人一般聚在一块儿吃酒玩闹,倒也有意思,可咱们小主在宫中好似无甚好友,都是自己独饮,分明就是有心事。”

“那你说她这么金枝玉叶的,不愁吃不愁喝,还不用干活,有什么可愁的呢?”

“这主子的心事我哪知道啊!”

“我看她就是自己一个人憋坏了,太后如今也出了宫,她便更闷得慌了。”

“可……不是还有皇上吗?她与皇上说到底还是亲戚。”

“这便更奇,从前没有恩宠她都不急,如今有了恩宠怎反倒心事更多。”

“男女之事谁能说得清……说不定就是为了承宠之事而伤心,她虽说已侍过寝,终究也只是那一次而已,这已初尝甜头,岂非更要人命。”

两人正聊得欢,忽被人从背后窜过来掌了她两一人一巴掌。

荷露脸上的气愤不言而喻,她压低了声音急急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主子也是你等能随意议论的?还敢议论到天子头上,议论到床笫之事了?”

被打的小丫鬟皆吃痛地捂着脸,却又不敢反抗半句。

“这件事儿我就不禀告主子了,一会儿到我房中来,各罚打掌心三十下,若下次再让我听到如此大不敬、议论小主的话,就休怪我不留情面。”

“荷露,荷露。”

正殿传来宁岁巧的呼唤。

“我的酱牛肉、炒花生仁好了没?没有下酒菜这酒喝着也不是滋味。”

“快好了,这就端上来。”荷露朝正殿这般回复着,扭回头又瞪了两小宫女一眼,“还不快做。”

不一会儿,她端着菜进了殿内,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又取了件薄裳披在宁岁巧身上:“小主慢点儿喝。”

宁岁巧脸上带着勉强的笑:“荷露,你说这种不见天日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呢?非得我死了吗?”

“小主有何伤心之事可以与奴婢讲,切莫生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啊!”荷露跪在地上,心仿若被揪在了一块儿的疼。

她想不通,昔日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如今怎跟变了个人似的。

岁巧却不理她,接着将手中的酒盅倒满,仰头一饮而尽。

这时荷露哭了:“奴婢实在不明白,如今小主已侍寝,往后的日子便按着族长父老的期待,争取早日孕育儿女,岂不美哉?”

最后四个字就连荷露也说得极轻,其实连她也很迷茫——难道小姐的一生就非得按照太后、家中老爷、老夫人的安排来,才算尽善尽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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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小与小姐一块儿长大,除了主仆的情分,已将小姐视为亲妹子般地疼爱,若有得选,她只希望小主开开心心。

“侍寝?”宁岁巧转动着酒盅,自嘲地笑了,一滴泪从她脸颊滑落,她高傲地仰起头擦去,没再说话。

几壶热酒下肚,本就不胜酒力的宁岁巧早已昏昏沉沉,醉眼朦胧地抱着荷露嚎啕大哭:“荷露姐姐,我跟你说句实话,其实皇上压根就没有碰我。”

听了这话荷露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她搂着岁巧的双手甚至有些颤抖,待反应过来,急忙跑到殿外看了看,好在自方才岁巧喝酒时,她便给众奴仆提前放了工,因此廊下并无人。

她关了门窗,跑回去抱着岁巧,犹如长姐般轻轻地拍她的背,安抚着她。

“我知道表叔其实一直忌讳我与他之间是血亲,所以进宫不久我便已做好了一辈子也不侍寝的准备,可那日……他在那么多女官、下人、嫔妃面前说要留宿我海棠宫,那一刻,我连呼吸都停滞了。”

“原是没有期待的,可他的一句话,又燃起了我的希望。”

“那晚,我俩和衣而眠,甚至他宁愿挨冻也不愿与我同盖锦被。”

待宁岁巧呜呜咽咽地说完这些话,荷露早已泪流满面——从小娇生惯养、一呼百应的小姐怎会受这般委屈呢!

“小姐,那……此事太后知晓吗?”

“她自然不知,我昨儿个才刚被翻了牌子,今儿个姑奶奶的病就好了一大半,你说是因何种原因呢?”

“莫非……太后闭门不见任何人是因与皇上置气,而置气的原因,就是为了小姐您?”

岁巧点点头:“她为了宁氏一族已经操心了半辈子,可如今皇上已不是垂髫小儿,自然不会事事都依着她老人家,我又何苦惹得这母子二人都不痛快。”

“小主,奴婢自小伺候您,许多道理也是跟您一块儿学会的,有言道水滴石穿、磨杵成针、绳锯木断,小主您那么好,日复一日地,定能让皇上消除他心里的隔阂。”

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宁岁巧眼里的泪又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她摇摇头:“这些我早已不在乎,若有下世,我只盼我能生在寻常人家,不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盼能遇一良人,相依相守。”

正躲在殿后楹窗下树藤里的江恙听得这话,神色一滞。

自那日在御花园一遇,他便觉着这个长得像小猫似的小姑娘可爱得紧,因此才悄悄打听了她的名姓宫殿,不时来她宫院附近逛逛,只盼着能再远远地瞧上她几眼。

可据他这几日的观察,这小姑娘似乎不喜出宫门,且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如今偶然听了她朝心腹的这些哭诉,才明白了她为何郁郁寡欢。

他心里翻滚着复杂的情绪,心想如若月吟妹妹也能如这小姑娘一般,不愿被束缚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城之中,便好了。

正感慨万千,从墙洞里窜过来的老鼠忽然踩掉墙角的碎石,落在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正巧此刻一箭之地处有侍卫经过,听到了声响,众人立即操刀持剑地往这边探过来。

江恙心中暗骂不好,屏息凝神。

就在他心一横准备甩出暗器之际,那老鼠吱吱吱地叫唤着,逃窜上了房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