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五,无风再也不受了,执意离去。独孤奢引全城有头脸的人在东门外设送行酒,洒泪别过。罗刹庄园主带着家眷与质子别了又别,安顿了又安顿,年轻的母亲们抱着儿子亲了又亲,哭的泪人儿似的,有些奶奶们也哭的止不住,惹的爷爷们大骂这些娘们婆婆妈妈,骂过后又都背转身子偷偷拭去眼泪。那个老年得子的罗刹庄园主妻子便哭晕了过去,被抬回了家。无风看着庄园主投来的极为不善的目光,心想再不走会被这些人活吃了,便吩咐起程。一时间,人哭马嘶乱成一锅粥,哭声震天像极了人出殡。
庄园主们一一给无风叮嘱,私下又送了些东西。给每个质子又满满当当地拉了一马车东西,安排了侍女护卫,这还不放心,跟着队伍送了很远这才回去。有的跟着走了好几天这才回去。老年得子罗刹庄园主妻子醒来后带些人追上无风队伍,跟了一天又一天,说是第二天就回去,可就是舍不得离开儿子,就这样一直跟着一行人走,兀自高兴不已。
独孤奢骑马相送到百里,此时已夕阳西下,眼看天黑。忽一斥侯来报军情,想要避开众人,被独孤奢龙喝斥道:左贤王跟前还有啥不能说的。斥侯这才报右谷蠡王率部围剿里克中了埋伏。
原来,独孤奢按着议定的思路,派右谷蠡王率部去撵里克,不让斩尽杀绝,只将从这个城堡撵到另一个城堡,而将攻下的城堡纳入治下。却不想在第一个城堡就碰了一鼻子灰,那城堡主见右谷蠡王率部只三万余人马,罗刹俘虏就有两万,趁着松懈夜袭得手,右谷蠡王部损失些人马,退后数十里,报与独孤奢,等待合兵一处围攻城池。
白雪茫茫,夕阳炫彩,无风看着独孤奢迎着夕阳消失在平原尽头,想起弘一法师李叔同写的“悲欣交集”那四个字。一年里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一桩桩、一幕幕、一点点,身不由己、不知不觉走到今天,看似自己影响了事情走势,实则自己不知不觉走入这虚空之局,任由命运齿轮绑架旋转。某种程度上我们就是培根说的,思想决定行为,行为决定习惯,习惯决定性格,性格决定命运,命运早已注定,命运早由自己决定,只是能有几人明白,明白了能有几人做到。
长长的车队缓慢坚定地向东行去,虚连、徐向前在不远处站着,阿塔娜不时地掀起帘子看一下无风,熬了几夜的众王子在马车上呼呼大睡,一些士兵在马上打盹。
来这世间一年,不知回去过了多少时间。回去以后身边的这些人怎办,这些人都是因自己而聚集在一起的呀。无风不敢细想,索性就不想了。每日里天不亮就埋锅造饭,天一亮便按着侦察的路线以最快速度行军,一直到天黑再不能行进,这才再次吃饭休息。休息期间,无风便讲起《西游记》,讲石猴出世、大闹天宫、讲九九八十一难,自己都纳闷为何记忆力出奇地好。每天讲完,都要让众王子、班长们说说自己的看法,无风也不做评判,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世间事哪有个标准答案,让他们议只是为了锻炼他们看问题的思维、处理事情的能力,有了这些思想层面的东西,即使无风回去了,这些人也能立足生存。这是授之以渔,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他们不知道的是,看似跟着无风与跟着其它人无两样,可实质上一团上上下下早已蜕变,早不是原来不开眼的普通人了。种子已种下,有多大造化,就看个人的机缘了,无风是管不了了。
走时,独孤奢非要让升为右骨都侯的领路首领带部护送,送了两三日一路无事,近万人的粮草消耗太大,无风只能让回去。带了从匈奴、罗刹士兵中挑出千人小队东归。商议将团改成旅,众人都官升一级,自是无比高兴。
从罗德堡出发,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一路上山川、河流、森林、平原、戈壁,果然风景各异、极是美丽,无风纳闷来时没发现这一路的风景会如此美丽。后来想,可能心情不一样,景还是那个景,只是看风景的人心情不一样罢了。这世间大概都是唯心主义吧,再美丽的风景都不是客观存在的,只有人说是客观存在的它才存在,只有人说它美丽它才美丽。罗刹王子们大都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兼被这美景所震撼,几天来郁闷心情一扫而空,一个个兴奋无比。
小主,
罗刹的冬天,晴天少,下雪天多,常常是冒雪前行。所幸吐蕃王子与一众工匠将拉粮草的马车改为雪撬,行进速度能稍快些。每日里,一边行军一边打猎、捕鱼,勘探山川河流、矿产资源。一路上经常遇到零星散落的罗刹人,或几户,或几十户,过的安静祥和,只是看到一旅这么多人大都惊慌躲避。也经常能碰到冻死的、饿死的、被野兽吃了的。一路下来,阿塔娜又收留了近百人。
行了十余日光景,一队士兵急急从后方急来,向无风报告:独孤奢各进攻里克躲避的城堡,被箭射中胸口,伤重不敌,里克趁势反攻,情势危急,请左贤王速回。众人听后眼前一亮,高兴异常,回去便可继续未竞之事。只无风半天不言语,低低问道:“是不是真的呀!你怎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倒说的来人一愣,是呀,怎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无风让一边走一边议,众人都觉的应该回去,说给无风听时,无风直想骂娘,脸拉了老长,谁到跟前就收拾谁,吓的阿塔娜连忙将波尔和青衣小王子从马车上抱走,无风想骂阿塔娜最后忍了几忍没骂出口,一口气没出去,憋的难受,马车也不坐了,马也不骑了,步行在队伍中。
再走两天,又一队人马报信,所言一致。再走两天,又一队人马报信,如出一辙。无风也走累了,嘱咐今夜到叶卡捷琳堡休整,派出斥侯提前告知左大都尉。又等的一队人马报信,叹了一口气,骂了独孤奢半天,对着东方看了又看,远处依稀一个城堡孤零零在立于天地间,依稀草原间牛羊成群,依稀市场上人声鼎沸,依稀烤肉啤酒摊、火堆孩子玩,转眼间什么都消失不见了。只见远远一队人马从远处走近,再近些识得是洛蓝,带着独孤奢的阏氏及族人。
一骑从人群里冲了出来,直冲到阿塔娜跟前,来人叫了声阿塔娜,阿塔娜见到颇超后一时愣在原地,随即扑到颇超怀里大哭起来,伤心的像个孩子。颇超抱着阿塔娜不各如何是好,看着不远处的无风,眼里能冒出火来,恨不用目光就能把无风碎书尸万段。
左大都尉勃蔑亲自出城将一行人接了回去,安排了住宿饭食,向无风报告了治下情况。留在叶卡捷琳堡的班长也详细说了情况,大致与勃蔑汇报的一致无二。
叶卡捷琳堡和西伯利亚两个城堡人口少些,之前基本没有反抗,也就没有杀人,勃蔑按无风的政策执行,给罗刹庄园主的政策极好,两个城堡很是平稳,唯一就是学堂医院钱庄这些建的慢些。无风肯定了勃蔑的工作,又说了独孤奢安排他到此的良苦用心,治下不严不降职不能安抚罗刹。看似降职,其实是交给更重的任务,干更多的事情,现在也算一方诸侯,后面还会再提起来。勃蔑恍然大悟、千恩万谢,表示一定按无风说的办。
无风让离石安排人指点班长建城模式,其余众人沐浴休整,一解劳顿。
独孤挛鞮的母亲见过无风,说了些感激的话,带着独孤挛鞮走了,独孤挛鞮说有军令不能随便走,旁边的离石说给你放一日假,陪陪你额吉,独孤挛鞮这才随着阏氏走了,直看的阏氏说先生果然名不虚传、治军有方。
送走二人,无风这才来到颇超住处,只听得颇超对阿塔娜说:拓跋起说明情况后,我还是放心不下,让拓跋回去,自带了一半部族士兵前来。走时父母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带你回去。你不知道,父母亲想你想的都病倒了,就那样还天天在村口守着,见人便打问你的消息。村口现在聚着一帮人,婉儿母女、依敏依娜,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村口晒太阳呢,知道的有消息便自会去村口告诉婉儿,婉儿便打发一两银子。所以你们的消息一清二楚。
无风低头不语,也不敢看颇超那戏虐的眼神,如果这样的话,那与拓跋明玉九天不眠不休婉儿也定然知晓了,想不到自己做出如此荒唐事。
颇超说:东女也极关心你,让我无论如何带你回去。明天就跟我回去吧,爹娘想你了。
阿塔娜只嘤嘤哭,不时泪眼蒙眬看一下低头不语的无风。
颇超勇见此,便从龙城说起,直说到现在独孤奢受伤要无风回去。边说边敬颇超酒,不时感慨道:从来没有见过先生这样的人,全是为别人考虑,从来不考虑自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