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三十一回 置身事外?

拓跋明月咳着咳着无端生出闷气来,极使劲地拍了拍椅子,猛地站起身,憋了口气,直到脸红脖子粗全身发抖才罢休。

无风说嫑急,有啥事以后再说。

拓跋明月说马上要死了能不急么,哪有个以后了。说完喝了口水,蜷了腿平躺在椅子上。一番动作,额上竟渗出细细汗珠。无风扶着躺下,就势坐着在椅子旁。

拓跋明月闭着眼眯了片刻,忽睁开眼,那眼里有光,竟似回到初见无风的时候。慢慢道:老天不长眼呀,偏偏这时要我的命,留下这烂摊子,起儿该如何呀!戎民们该怎么活呀!我这一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何曾亏待过老天,这天却要这样对我。我这一生从未干过缺德事,坑害过任何人,费听、往利竟然勾结外人反,野律、细封竟然在最后关头降,我何曾亏待过他们呀!我今年才三十八呀,执掌戎近二十年,当初就是个烂摊子,是我一步步把戎拉向强盛,戎民原来吃不饱穿不暖,任人宰割任人欺负,现在你看,如果不要来这瘟疫,吃香的喝辣的,问婆姨住新窑,夏、羌、蕃、蒙谁敢小瞧,人老几辈吧过过这么好的光景,梦都没梦过。你知道为部族我付出了多少,我没了爱好,没了生活,别人看见好像一族之长、部落首领,不知有多美气,可谁知道我的难,谁知道我的苦,有谁看过我整日算盘怎样把戎的日子过好,满脑子都是怎样不被夏羌蕃匈奴欺负,喝酒从没畅快过,吃肉从不知道味——知道的时候早吃完了,常常整夜整夜睡不着,像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游荡,你见过这样的首领吗?六部首领想怎样就怎样,婆姨问了一个又一个,我呢,只一个婆姨,还是匈奴逼着娶的,从来都没有真正动过情,爬上去像死猪一样,三两下就完事,你上一头猪能提起兴趣怕也跟我一样尽义务想早点完。依敏还是当时九曲之战大胜大利后一时的高兴。你说我亏不亏,我活的连马都不如,马还要精心抚养了,我谁管,尽是些算计我的。这次兰皋之战,加上瘟疫,戎一下子回来到从前,甚至还不如从前,从前苦日子过惯了没啥,现在过惯好日子了再过苦日子更苦。你让我怎心甘!我死都不瞑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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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风道:有些事尽力了就好,至于会是什么结果,后面的事只能交给天了,我们左右不了,我们终究是凡人。你给戎做的够多了,戎民是不会忘记的。

拓跋明月道:我要这些虚名干啥了,我只要戎还是原来的戎,自由自在,不用仰人鼻息。现在,能帮戎的只有你了,起儿是你学生,藏锋是你一手栽培起来的,长孙长平是你救的,北州孟都尉、颇超是你妻哥,花将军也听你的,戎、兰皋这如何发展,只是你一句话的事。

无风道:各部终究是要统一的,与其多次流血死更多人后统一,倒不如像现在一样,现在的局面难道不是最好的么。破坏了好局面,只一种结局:就是坏的不能再坏的局面。这不是你我能解决的,或者能挡住的。

拓跋明月道:我将死之人了,现在最放心不下的是起儿最信的过的只有你和颇超了,颇超我安顿了。你……你看在起儿是你学生的份上,看在拓跋明玉的份上,在我走之后帮忙照看照看起儿、照看照看戎。毕竟戎有你的夏民、有你的妻儿。

无风道:起,我该教的都教了,靠墙娃娃长不大,你操的心多了。再说,这的事一了,我也是要回去的。

拓跋明月道:离石、拓跋山都安排的如此之好,为什么起儿就这么难呢?你不为起儿考虑,你也要为阿塔娜考虑考虑吧……

无风道:这与阿塔娜有何相干……

良久,拓跋明月道:活人难,活着更难。原来想人死了两眼一闭,啥也不知道了,管他洪水滔天,多容易…可真正到了跟前,到了这一天,才知道哪有那么容易,完全不是那回事…这么多事,怎能撂下不管了……真难呀!……你说,我们活着图啥了,死了有啥意义了……你说尽义务吧,可我的义务还没尽完了……我死后,不要把我的眼睛合上,我要看看究竟会怎样……

无风道:是呀,尽义务了。既然老天让你走,那就说明你义务尽完了。

拓跋明月道:你说人死了会不会转个世,会不会再转成人,我是不想转人了,转成马、牛、羊都行,转成月亮最好,哪有什么生老病死、喜怒哀愁……你说,人死了,不管是到天上、到地下,会不会还要尽义务……

无风说不会了……我估计你会转个狐狸,草原之狐……狡猾奸诈的那种,反正不是好东西……

俩人相视一笑,笑着笑着,拓跋明月又咳了起来,只是那咳声都低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