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佩图拉博轻声说,即使身处黑暗,以基因原体的视力,依然能看清他没有露出任何表情的脸,他的眼中闪动着难以辨别的情绪。“没有什么能比你预测的情况更糟。”
罗伯特·基里曼转动把手,睁开的眼睛感受到一阵刺痛。
接着,他发现自己的战靴前端被一缕忽而从打开的门中溢出的光芒点亮,明亮,洁净,温暖而熟悉。那是康诺工作时会点亮的电灯,颜色略偏暖黄,这帮助着他在通宵达旦的政务处理中找到日间的清醒。
他的心跳立刻加快。
门被打开,明亮的光从门内慷慨地涌出,如瀑布飞流而来,刹那间将罗伯特·基里曼浸润在日光般的暖色调光芒里。执政官华丽堂皇的办公室中清洁如新,象牙和黄金的闪耀摆设安然放在原处,橡木书架上的大面玻璃反射出办公桌上的白纸、卷轴,和一台复古的大方块沉思者。种种为了适应原体体型的巨大褐色木质家具仍然在那里,被光洁的透明漆点亮,替这奇迹般光明的房间增添了错落的生机。
康诺·基里曼站在桌后,衣冠整齐,精美的盔甲上几乎没有划痕,疲倦,但完好无伤。
他严厉的神情在见到罗伯特的那一刻放松。执政官放下双手举起对准门口的卡宾枪,绕开一些东西,走到罗伯特身边。
“嘉兰叛变了。”他说,不提语义上令人不愉的内容,他的声音如此亲切,以至于罗伯特怀疑自己已经落进另一个过分美好的幻景,一个讲给孩子的完满童话。
罗伯特摇晃了一下,在养父身前单膝跪下,直视凡人不再年轻却仍然清明的双眼,隐藏在他心中的高涨怒火瞬时灭却,喉咙中的哽咽却久久无法散去。
他无助地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一些战斗残留的端倪。
室内的一座雕像从东侧被搬到了西侧,遮住被烧毁的一小片地毯。木刻的雕像手臂曾经被折断,又简易地以胶水暂且重新固定。桌上的文件变得太少,盛放垃圾的小桶里则全是烧焦的纸片和被打碎的玻璃渣。
这不可能是康诺一个人打理的结果,有人帮助了他。
“罗伯特,”康诺抱了抱他的养子,握住他的手,“你来了。”
“可是……”罗伯特茫然地问,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腿。他回过头,见到的东西超越了他的想象。
一枚小小的棋子,雕刻成白色的塔楼,本该与任何桌面上的普通棋子一般无二,如今却凭空变出了两只细长的洁白小手,捏着一块刚洗过的小小抹布,试图把基里曼的腿从它擦地的道路上挪开。
他立刻从地上站起来,为那枚小巧的棋子让路。塔楼向他栩栩如生地鞠了一躬,勤恳地擦着地上残留的灰尘和血迹。
一枚黑色棋子小兵努力地跳到康诺的座椅扶手上,借助扶手上的布料韧性一下子跳上桌面,慢腾腾地挪到打开的棋盒中。
也许是好不容易完成了它的那份职责,它放下微缩的枪支,自觉地躺下,不再移动,身上极浅的金光静静消散。
这就像是一次无声吹响的号角,又或者魔法终止的召唤铃声。书架、地毯、花盆后方、吊灯上……三十枚黑白棋子从康诺办公室的各个不起眼的角落突然出现,蹦蹦跳跳地寻找着合适的路径,跑回它们应该待的盒子,挺直灵活而精巧的小小身躯,变回正常的工艺品应有的模样。
被基里曼耽搁了任务的白色塔楼很快完成了最后的清洁工作,拎着小抹布转来转去。基里曼让它跑进自己的手心,帮助它回到盒中。
“它们是……”基里曼咽了一口口水。
“士兵、塔楼、教士、骑手、总管、国王。”康诺说,看向莫尔斯。
莫尔斯遮着口部咳嗽了两声,捏了捏喉咙,声音恢复如初。“这算作弊吗?”他问。
“我想不算,先生。”康诺低头致谢。
罗伯特·基里曼立刻明白了那些火焰的来由。他见过那种烈火一次,莫尔斯曾经用那股无名的金蓝烈火,将亚空间航道中阻拦他们前进的兽人废船烧作灰烬。
他简直找不到能用以道谢的词,只能以深刻的感激先向莫尔斯送去一个他最真诚的眼神。紧接着,另一件要事突然击中了他。
“尤顿女士在哪?”罗伯特问,他的心重新提起。
“叛乱爆发时,她不在我身旁。”康诺的表情变得暗淡。
“你的兄弟安格隆来过,他现在应该去寻找她了。不过,你要小心,罗伯特。”他的眼神扫过纸篓中的余灰。“袭击我的……应该不全是人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