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居延海爆发疫病之时,大明京师,已经修养了多日的老皇帝依然没有出宫上朝,只是召见了内阁的杨荣,杨寓、金幼孜三位大臣,传下了好几道诏令,涉及时下朝局的多个方面。这一下,各方势力又坐不住了,看来老皇帝已然康复,却仍没有解除两位皇子的禁足,这就耐人寻味了。
太子和汉王虽然被剥夺了一切权利禁足府中,但双方势力在宫廷朝堂的争斗不会因此而停止,原先老皇帝病重却突下重手,让双方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有所收敛,可如今老皇帝好像把两个儿子给忘了一样,双方的势力可就暗自心焦了,虽然上面没有任何指示,可下面的人却难免自发的聚在一起商议,也难免做出一些反应。
如今的大明朝堂中,鹰派和怀柔派已经是泾渭分明,而太子和汉王,自然就是两派的核心,永乐朝的内阁大臣们虽然品阶不高,但谁也不会轻视他们的能量,杨寓又是太子的老师,杨荣这个内阁首辅又和杨寓形同一体,难免以为整个内阁都是太子的势力范围,修养中的老皇帝只召见了内阁大臣,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可是,很多人却忽略了,另一位深受老皇帝信任的内阁大臣金幼孜,却曾经是汉王的老师。金幼孜是朱棣靖难前的老臣子,但他学究气太重,为人也颇为倨傲,不屑于这些明争暗斗,在一次朝会上,曾当众提出老皇帝应当稳固太子的储位,不该再有动摇,这让汉王十分生气,从此不再以师礼相待。
蒙禹进入汉王府后,曾数次力劝汉王登门拜访金幼孜,恢复师生情谊,但汉王却一直都是嘴上答应,实际行动没有,让蒙禹也有些无可奈何。还好,对于太子的邀请和延揽,金幼孜也视而不见,所以这位金阁老反倒成了整个朝堂独身世外的异类。
当然,异类绝不止金幼孜一个,因为在武官中,还有另一个异类,那就是锦衣卫指挥使赛哈智。自从赛哈智上任以来,便从不与任何皇子来往,特别是赵王谋反事件后,更是严令所有锦衣卫不得与皇子大臣们有私下关系,锦衣卫在他手上也真正成了老皇帝的死忠亲卫。
也就是这样两个老皇帝最信任的人,才敢在这种时候仍然置身事外,可同时,他们,也就成了双方势力拉拢的对象,甚至,有时也成了双方势力用来试探对方和试探老皇帝的最佳选择。
汉王府的秘密议事厅里,汉王高坐主位,幕僚和心腹朝臣们分作两边,没有官阶的蒙禹却安坐王府幕僚首位,汉王默不作声的看着众人在议论纷纷,蒙禹也把玩着折扇一言不发,其他人各自发表自己的意见,基本都在说着此时该如何结好几位尚书和重臣,争取更多的资本。
汉王本就不喜欢参与这样的讨论,只是他也明白大家都需要有一个宣泄的出口,所以只要蒙禹不说话制止讨论,他也懒得去管这些,就让他们说个够吧。因为汉王自己也知道,除非自己真的发动军事政变,否则光有军中将领的支持,想改变储位是远远不够的,主张休战怀柔的朝臣又占大多数,偏偏同是鹰派的张辅却又是太子一党,在朝臣支持上已经是输了先手,所以他见到对脾气的文人蒙禹,才会像见到宝一样。
而蒙禹此时的心里也有些沉重,如今尚未明确表态的几个尚书就是他们最该争取的助力,可这事现在却急不得,谁在这个时候去结交重臣,谁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越来越多疑的老皇帝,虽然杀心淡了,可并不代表下手会轻。
这次的会议没有召集武将前来,就是怕文官们上奏章生事,如今听着这些人的讨论,怎不叫他忧心忡忡。在他来到汉王麾下后,虽然用尽办法帮汉王挽回了一些朝臣的支持,但这些四五品的官员毕竟能量有限,汉王最具优势的还是军中势力,只要谋划得当,汉王手握京师大营兵权和主管京城防务时只需一次军事行动便可得到一切,可偏偏这位倔强的王爷就是不肯。
蒙禹当然知道,这个时候的任何一个闪失都将是致命的,不管是这些文官上书触了老皇帝的逆鳞还是私下聚议妄言,都会成为老皇帝下手的导火索,可毕竟自己只是布衣之身,自己可以傲,可以借着汉王的信任任意行事,但在这些朝臣面前,还是只能客气的听他们胡说八道。
终于,王府幕僚这边,一个年轻的低品级官员大声说道:“诸位大人,你们这是要害死殿下么?”众人立刻安静下来,都转头看向这位年轻的小官,汉王似乎早有预料,毫无惊讶之色,反而眼含期待的看过去。
蒙禹也抬眼看了看这位年轻的官员——汉王府长史司审理副官:于谦。本是永乐十九年的进士,却因性情耿直不懂疏通一直无法补缺外放。同科进士早就已经四处赴任,只有他依旧在吏部候缺。
一次在酒楼中,蒙禹偶然见到于谦谈吐不凡,语出惊人且句句切中要害,便向汉王推荐了他,汉王亲自去见了见,也觉得其气度不凡,性格脾气也颇对自己的胃口,就从吏部要来作了汉王府专管外廷事务的审理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