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一信做事很有效率,当日在那草棚之中和顾衍生谈完之后,便回了衙门,先把那些被捕的联防社社员从臭虫跳蚤满地爬的牢房之中挪出来,找了间屋子“看押”,然后便派了个通判领着几百个民壮出城,将那蔡举人一家和他的管家、民团头目什么的一并“请”来处州城。
线一信对那蔡举人还算客气,专门换了身官袍在城里一座酒楼摆宴招待他,只说此番找他前来,是因为那些红营贼寇已经“审结”,按照流程得弄一份卷宗档案上呈刑部,所以才找他这个首告来录一份口供。
但这不过是用来稳住那蔡举人的缓兵之计而已,线一信早令衙门里的同知私下审问那蔡举人的亲眷和管家手下,说是审问,其实就是屈打成招、栽赃嫁祸,自然是动了大刑。
知府衙门里的大小官吏也早就被打了招呼,若只是抓了几个红营贼寇,那些贼寇都是穷光蛋,捞不到什么好处,只能报上朝廷领一笔赏钱,赏钱发下来还指不定有几两银子,一来一回没准就一两年过去了。
可若是能把蔡举人这当地的土豪撂翻,他的家财产业,自然是大半要落进他们这些公家人的口袋里的,朝廷每旬都要抽走州县官府大半的留存,许多公门中人连工食银都领不到,只能靠勒索过活,如今这发一笔横财的机会摆在眼前,谁愿意错过?
当然,那蔡举人有个举人身份,必然也是有些背景的,若是以往,谁也不敢去动他这个有身份的官绅,可如今知府大人站出来替大家背锅,谁还忍得住不上去咬上一口?十八般武艺统统使了出来,也不管那蔡举人的亲眷家奴有没有招供的意思,先拿着他们练练手再说,那些亲眷家奴哪里吃过这种苦?被轮番折腾了一阵,便是要他们说什么就说什么。
线一信得到了一堆“口供”,都是指责那蔡举人为了私怨报复联防社,因此“栽赃诬陷”联防社和红营勾结,许多亲眷家奴熬刑不过,将那蔡举人平日里做的恶事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数交代了出来,负责审问的同知也是个老练的官吏,在其中挑挑拣拣,把一些不重要的给隐去,又加了一些必然能触怒天威的罪名,将这蔡举人彻底钉死。
有了这些“口供”和“证据”,线一信当场便翻了脸,令人将那蔡举人收押,同时将这些口供和证据抄了一份具文发往杭州,请浙江提学御史和巡抚衙门审议开革这蔡举人的举人身份。
线一信也知道这蔡举人在杭州是有些关系的,但他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办过不少官绅士子,什么样的罪名能保证夺了他们的身份线一信是一清二楚,呈上去的那些“罪证”,就算把官司打到礼部去,线一信也敢保证这蔡举人最后必然是沦为白身了。
线一信如今就只需要等那蔡举人的举人身份被夺,便能对他用刑,一些看不出伤口的手段之后,便能将此案彻底办成铁案,说不定等不到秋后,这蔡举人就得被树了典型、掉了脑袋。
至于那些被捕的联防社社员,既然是被蔡举人挟私报复“诬陷”,自然就得还他们一个公道,线一信便将他们当堂全数释放。
顾衍生没有在处州等待那蔡举人的下场,等在衙门外,见那些联防社的社员被释放,便亲自将他送回乡间去,几个红营的干部则和他同乘一辆马车,正好在这马车之中安排工作。
“你们每个人都要写一份检讨,开会之时既没有通知联防的青壮携带武器,又没有安排会场的安全保卫和哨戒,如此松懈,才让别人能直接冲进会场里抓人!”面对这些红营的干部,顾衍生再没有之前温文尔雅的名士风范,满面怒意的教训道:“千叮咛、万嘱托,你们出来发展根据地,要一切以保全自身为首要,一定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你们可曾听进去了?”
“而且还让人把咱们的宣传资料和本部执委的指导意见给抄了出来,咱们虽然把它栽赃到了那蔡举人头上,但谁知道日后朝廷会不会从中发现端倪,给我们埋下一颗暗雷?”
“万幸这处州知府与我们还有些关系,才有机会营救你们,若是碰到那死心塌地要给清廷做狗的奴才呢?你们的性命、还有那么多信任咱们加入联防社的百姓的性命,岂不是都要给清廷取走了?”
“咱们能够救你们一次、两次,却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救护着你们,此番来营救你们,就已经是冒了天大的风险,我跟你们说句实话,在抵达处州前,到底能不能说动这处州知府,我心里也是一点底没有,若是不行,我们只能想办法劫狱了。”
“咱们劫法场、劫狱,会闹出多大的动静来,你们也该是一清二楚的,你们都是红营的老干部了,也该清楚咱们的工作动静越大、越引起清廷的注意就越危险,说不定就因为这次劫狱,让咱们在江南的布置和发展彻底前功尽弃!到时候……谁能负起这个责任?”
马车里没人敢说话,过了一阵,才有人问道:“小顾先生,这次因为我的疏忽,差点酿成大错,委员会若是有什么处置,我一人承担…….”
“什么叫你一人承担?红营从上到下都是一个整体,出了错,怎么能想着一个人把责任全担了?所有人都要好好反省总结!”顾衍生严厉的教训了一句,语气缓和了一些:“委员会的意见,你们已经露了底,要结束在处州的工作,先返回昆山,我们会和执委商议,让你们回江西去工作,你们在处州府的事,建宁那边会派人来接手。”
“小顾先生,咱们既然敢来处州府发展根据地,就不是怕死的人!”一人说道:“咱们在处州府好不容易把架子搭起来了,这时候要咱们回江西去‘享福’,咱们……”
“这是对你们的安全负责,也是对处州府的工作负责!服从命令!”顾衍生语气又严厉了起来:“再说了,如今的江西……怕是没你们享福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