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她已从这两句话中听出了端倪,这端倪亦是极大的破绽。
——若按梵珞娅所言,遏摩国境内应也早无了叛乱,那少主齐麟又为何会死于遏摩国叛军之手呢?
——梵珞娅可能了解些大襄民俗,甚至也看过大襄话本,她大概只知道女子要报答一位男人时,可以以身相许,但,她懂得也绝不多,所以,才生出了退让圣女之位的想法。可她既有退让圣女之位的想法,就表明她已能完全掌控遏摩国的朝政局势,否则,自保还来不及呢,又哪有心思去谋划什么退位让贤之事?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少主齐麟并不是死于遏摩国叛军之手,而是死在梵珞娅手上?这好似也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永远拨不开迷雾的阴谋。
曹杰逾好似看出了孤露的疑惑,他已缓步朝孤露走去,并缓缓蹲身,轻声道:“你一定察觉出了诡异之处,对吗?不要去怀疑你的耳朵和直觉,遏摩国内的确早无了叛军,但,将麟儿尸身送至此处的镇北军士卒又绝不会撒谎,那些士卒也明明白白地说:麟儿确实死于遏摩国叛军之手。”
他下意识地瞅了一眼沈安若,这位久久未言的镇北王妃正在轻抚着尸身的肩头,没人知道沈安若在找什么,只知道她的动作极慢,整个身子也很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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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等你们来,老夫应该已在遏摩国境内了...老夫势必要找出麟儿的真正死因,也势必要向梵珞娅问个清楚,只是...”他接着说,“只是,老夫这一去无论能否找到真相,也都绝回不了大襄了...因为,麟儿之死,已然断了老夫的后路...”
——他说的没错,于他而言,真相是什么早已不再重要。只要确定齐麟已死,他便也绝无法存活——总要有人为亲王之死负责,他作为镇西军主帅也最合适不过了。
——最后真相到底是什么,也全看圣上怎么讲...圣上若说“曹杰逾已伏法,此事莫要再提”那此事也便了结;若圣上不甘,誓要灭掉遏摩国泄愤,那大襄的千军万马也会攻入遏摩国境内。
这一点,孤露绝对能想到,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已察觉。
不过,在悲痛欲绝下,即便有所察觉又怎样呢?
——齐麟的尸身就在眼前,人都死了,其他的所有事也都无了意义。
月华,微声道:“据我所知,你尚有一子留在景都,你儿子曹辅盛我也见过,此人还算正派,也是一表人才...你又怎能舍弃?”
曹杰逾起身回到主座上,随之发出着悲鸣的颤笑,“老夫若不顾犬子,犬子尚有一线生机;老夫若顾及犬子,怕是犬子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事实上,在你们来之前,老夫已然想得明明白白的...纵使老夫回景都伏法认罪,也换不来镇北王齐麟的生,老夫仍会必死无疑,还极有可能连累到家眷。反复深思后,老夫还是觉得去寻梵珞娅是最好的选择,这也是老夫唯能活命的机会...”
“但现在...你们应也绝不会放老夫走了,至少在查明麟儿的死因前,老夫已然成了一头待人宰割的羔羊。其实,待人宰割也没什么不好,只是陛下必然不会让老夫活太久...麟儿毕竟是亲王,陛下也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沉沉一叹,这一叹附满了不甘与幽怨,“若,麟儿之死的确是梵珞娅所为,老夫也愿以命相抵,但,怕就怕这是一场阳谋...所谓阳谋无解,老夫必死也...”
突然,“噗嗤”一声,一匕首已扎进了曹杰逾的胸膛,这是他自己扎的,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下扎进去的。
他没有给自己留余地,却也缓缓抬臂指向了沈安若...
“你是麟儿的妻子,亦是顾侯爷唯一的弟子,老夫...老夫只想在临死前,将镇西军的虎符交在你的手上...镇西军虎符兹事体大,切不可落于他人之手...若有可能...老夫是说...若有可能,还请王妃能保下曹辅盛一命...”
沈安若闻言,一瞬抬眸,不顾咽喉哽咽,极快爬身至曹杰逾身前,她想说些什么,却又始终没有发声...
她只是不断地摆动着脑袋,眸光也无了集聚之处,她好似知晓些什么,但,她又绝不敢轻易言出些结论...
直到曹杰逾绽出最后一抹微笑,她才再次大声嚎哭了起来,额头也次次撞击着曹杰逾的膝盖...
“孩子...不要哭...在你来之前,老夫...老夫已和众将士商议过...他们会...会听你...号令...的...”
曹杰逾并没有说出最后一个“的”字,因为,最后一个“的”字也成了他咽下最后一缕气息的声音,这声音很轻,他也走得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