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了…”
雅米拉看着缓缓下落的黄叶,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罗多克的冬天一直比北方温暖,哪怕北方已经冰雪覆盖大地,南方依旧绿意盎然。雅米拉还记得,在她小的时候,她很喜欢冬天出去玩。因为此时北方已经开始落雪,人们都在靠储备的物资过冬,想要新鲜的果蔬,只能来这里采购。
那时罗多克人根本不用操心过冬的问题,在他们心里,四季植被都会生长,果蔬可以全年吃,过冬储备和厚衣服什么的,那都是两百年前卡拉德帝国时候的事情了。寒冷早就离他们远去,被说维鲁加,哪怕就是在更北面的格鲁恩沃德堡,甚至是乌克斯豪尔南部,冬天都是一件可以忽视的事情。直到雅米拉七岁的时候,她见到了南方的第一场雪,她和她的朋友们高兴坏了,甚至和男孩们聚到了一起玩耍,连那些平时要为了吃喝而工作不休的穷人孩子,也得到了机会参与进来,因为他们的父母正对着天空发愣。对雅米拉来说,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但遗憾的是,对这片土地而言,这并非是什么好消息。
在那之后,维基亚的雪线一路向南扩展,斯瓦迪亚的冬雪从浅浅一层一直到足以碰到脚踝。乌克斯豪尔的人们不得不学习北方的同胞那样习惯过冬,家家户户准备好厚实的衣物,兽皮的需求量猛然加大以至于让所有村镇附近的野兽都倒了大霉。人们其实也可以选择棉花,但是当时斯瓦迪亚正在备战,种植量不多产量也并大的棉布就全被贵族领主和国王们买走或征集走了。
维鲁加的冬天越来越寒冷,本来四季常青的树木枯死了不少,落叶树木长遍了各地,短短十几年的时间,罗多克的气候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随之变化的,还有整个卡拉迪亚大陆的局势。 修罗丹帝王腾莫湘
雅米拉稍微收紧了一下自己的披肩,冷风吹拂之下,她的身躯也开始微微颤抖,但是,她自己也知道,身体上的寒冷能够得到温暖,但内心之中的寒冷,却难以消除。
侍从们匆忙赶来,向她轻轻耳语,她叹了口气,无奈的转过了身。
她不愿意此时转身,即便气候已经冷了下来,她依然愿意每天在这里待上一会,看着那棵她九岁的时候才出芽的落叶树,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回忆自己曾经的生活,那些美好且快乐的生活。
但当她不再思考转过身之后,看到的却是成片的残骸,以及在灾难之中活下来等待着她的民众。房屋可以重建,但死者无法复生。新生儿会诞生,但旧日的记忆却很难消失。就连雅米拉自己,也差点在那场震颤大地的灾祸之中丧生,还是靠守夜的侍卫们才侥幸离开了房屋,没有被压死在底下。而灾后的惨状,更是让她夜夜陷入噩梦之中。
雅米拉虽然已经见过了战争的残酷,但是她终究是个年轻女子,内心还屡屡受伤,好不容易被拜伦封为贵族,得到了封地,却又被许多老派贵族所瞧不起,但那些老家伙还是舔着脸向她求婚,甚至愿意收养那个“野种”,好借此获得这片拜伦经营了许久的封地。而在这过程中,艾雷恩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这让她无比的心寒。而当她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个位置,一切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大地震摧毁了大半个镇子,夺走了几百人的性命,也几乎摧毁了她的的希望。
在这最黑暗的时刻,她只能掩盖下心中的悲伤,尽可能的组织救援,和班达克还有德赛维他们一起,没日没夜的救助周边的民众,解决粮食住房医药等一个比一个棘手的问题,而道路的破碎更是让她难以知道外界情况,难以求援。这让雅米拉的身体和精神都濒临崩溃。直到拜伦的使者抵达,让她终于松了口气,并且再次燃起了希望。
她崇拜拜伦,她打心底里崇拜这个将她从必定的命运中带出的男人。他将自己带出了那个鸟笼一样的闺房,让她能自由的在大陆上行走,并且亲眼见到了那些她曾所幻想的景象,那些仅存在于诗歌之中的远方景色。她在维基亚见到了仿佛没有尽头的庞大雪原,对于一个南方人来说,这简直是奇迹一般的景象。广袤的库吉特大草原上奔跑着库吉特人放生而来的野马,成群的牛羊和草原民的特有生活让她知道了真正明白了远方的含义。哪怕是在维鲁加也经常出现的萨兰德人,雅米拉也刷新了对她们的认识,那片充满异域风情的土地,至今偶尔也会出现在她的梦里。那是一段辛苦的时光,佣兵的生活可不轻松,但也是一段充实且奇妙的经历。也是在那段经历里,她认识了那个人,那个英俊的维基亚青年,那个英勇又富有魅力的骑士,那个有教养又对她十分礼貌的贵族,那个改变了她命运的男人。
正如她的旅程一样,她看到了远方美丽的风景,看到了那些壮观的景象,让她真正从一个爱幻想的千金小姐变成了一位真正的旅行者,一名称职的管理者,更寻到了一份让她陷入幸福陷阱之中的爱情。但是,她也看到了许多她不曾考虑过的东西。在维基亚的少数绿地上,农奴们忍饥挨饿的劳作,寒冷的时候甚至没有一双能遮蔽脚趾的鞋子。雪地上的猎人们整日穿梭在林地之中,任由寒风吹伤了脸颊,让身体看上去衰老十几岁,但即便如此光是为了应付税收,他们就已经挣扎在生死边缘了。而贵族们则享受着南方的美酒佳肴,穿着漂亮的毛皮大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诺德人比她想象中的要讲理,他们是勤劳的农民,优秀的水手,甚至是聪明的商人,但有一点,他们绝不是什么称职的统治者。诺德的移民将这些土地上的原本主人赶走,靠着武力压制着他们,将他们赶进山里做矿工和猎户,或者为诺德农场主当佃农,百十年的时间,诺德文化就取代了原有的文化,诺德的移民也成为了当地的主体。直到今日,民族问题依然存在,雅尔们尽可能的从自己的封地上榨取财富,那些非诺德族裔依然要承担双倍的税率,并且不允许在军队中任职,这也是为什么诺德军队看上去如此纯粹,因为外族人根本没用资格参加那光荣的战斗。
库吉特的牧民朴实憨厚,而且意志坚强吃苦耐劳,给雅米拉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是她不会忘记当号角吹响的时候,那些憨厚如老牛的牧民是如何化身残忍的恶狼的。他们毫不留情的掠夺所经过的所有未征服土地,把财富和女人小孩全都掳掠到他们的草原上去,再一把火烧毁带不走的一切。那颜们大都把自己的封土当做一个可以随时抓出第纳尔的口袋,往来商旅苦不堪言。雅米拉在旁听拜伦和雷萨里特的聊天中,她知道如今的库吉特草原曾经曾是广袤的平原、林地和部分草地的结合,但当卡拉德覆灭,游牧民疯狂西进之后,那些土地便被彻底焚毁了一遍,随着人为干预和气候变化最终成了库吉特人最爱的草场。这也是为什么大草原中会有城市和农业聚集地,因为那是旧日文明的残余。
至于萨兰德...雅米拉真的很爱他们那独特的文化和习俗,甚至不介意对方的宗教信仰。但是她无法接受萨兰德人的奴隶制度,奴隶们就像牲口一样劳作,家畜一样被驱赶着繁衍,让奴隶主们赚个盆满钵满。她不忍心看着干渴的奴隶们光着脚顶着烈日和皮鞭走在道路上,也不想过问那些习惯了搔首弄姿的女奴们的生活如何,她只知道,决不能让萨兰德人进入西方,否则他们这些自由人都会遭此厄运。毕竟在萨兰德的文化里,被征服者中大部分的命运都是变成仆人、佃农和奴隶。
而那个她所爱的人,那个她认为爱着她的人,最后却无情的抛弃了她。她偶尔会给艾雷恩写信,但都石沉大海,她的信使告诉她艾雷恩不愿提起此事,而且每次都会伴随着长时间的沉默。他还爱她吗?雅米拉轻咬了下嘴唇,但是她不敢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回答。她只知道,他们的孩子正在一天天的长大,这个从灾难中幸存的小可爱早晚都会知道自己的出身过往,如果到时候他们还是这样,她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
雅米拉不知道,也不愿去想。她累了,不是身体,而且心。
她只能让自己忙碌于工作之中,照顾自己的领民,唯一能获取的慰藉,就是来自拜伦的问候。她从未爱上过这个有趣的男人,但是她对他的感情可能比那更深。她更愿意称其为自己的兄长,或者导师,或者至交好友,无论如何,她都将其视作自己的亲人。她已经下令决心,当她的孩子能开始向自己询问自己父亲的时候,就让她认拜伦大人为教父,哪怕拜伦并不是一个信徒。她一定会做到,哪怕要跪下求他,也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不会失去依靠,不会遭到其他人的鄙视和冷眼。至少在表面上不会。
雅米拉叹了口气,她抬起头,但仆人们能够注意到,原本充满哀伤的双眼如今已经绽放出了些许光彩,这位男爵夫人已经看到了一丝希望。
她已经下令了决心,既然这片大陆是如此的糟糕,那么她就应该选择一条新的道路。曾经的卡拉德帝国能让平民和贵族们通过会议解决问题,制衡权利,选拔出称职的君主统治国家,那他们或许可以试着去做一做。如今的国王们不可能做到这点,他们不会接受这种想法,更不会想着去改善底层人的困境,贵族们也没几个好东西,他必须依靠一个人去完成这些,而这个人,她刚好认识!
“走吧,回去吧,德赛维和班达克还在等着我,我有了些想法,可以和他们谈谈。”
雅米拉.孔蒂男爵夫人摘下披肩扔给一旁的仆人,熟练的踩着马镫跨上她的洁白骏马,轻快的朝瑟林迪尔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