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静静站立在旁侧的陈望,孙传庭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似乎是想要将其看的更清楚一点。
“行高众人,众必非之……”
孙传庭重新回过了头,不再看着陈望。
他原本对于陈望还有一些疑心。
这些疑心一部分是因为洪承畴对于他的提醒,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陈望此前的所作所为。
陈望在汉中府所做的一些改变,他虽然不清楚内中的详情,但是他也听闻到一些相关的传闻。
孙传庭还记得,当时陈望和他谈话之时,谈起精兵和强军之间的区别。
最后说的是,为公之心,当保家卫国,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
那个时候,他看着陈望的眼睛,他能够分辨出来陈望所说话句句都是发自本心。
只是……
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这两句话其中却难免会让人心生歧意……
不过现在对于陈望,孙传庭已经消除了心中所有的怀疑。
若是陈望真的有着其他的想法,想要趁着国家内外交困、动荡不安之际割据一方。
那么国家越是虚弱便应该越是对其有力。
他之所以会领军及时赶到贾庄,便是因为陈望力主驰援,甚至以官职担保。
言称高起潜绝对不会驰援卢象升,若是他们都不驰援卢象升,那么卢象升必败兵败贾庄,到时候局面将会彻底不可收拾。
孙传庭没有继续看着陈望,而是转向了站在另外一侧的曹文诏。
望台之上,只有陈望、曹文诏还有他,一共三人。
贺人龙和曹变蛟两人并不在望台之上。
曹变蛟领骑兵在外警戒,而贺人龙正在贾庄指挥打扫战场,并且负责大营的安全。
陈望也注意到了孙传庭的眼神,但是却没有抬起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仍然站在原地。
贾庄一战的结果就此扭转,卢象升没有如同历史上一般命陨贾庄,也让之后的发展不可能再如同历史一样。
现在陈望的心里也没有底,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不再如同以往有迹可循。
陈望的心很乱,交错杂乱,就像是一团乱麻一般。
原来的计划,只是作为勤王军中的一支跟着孙传庭在北地转上一圈,试验一下新式的火炮,还有海誓铳的威力,看能否和清军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少,自身还有多少的不足。
但是眼下所发生的一切,都已经是完全脱离了他原本的计划。
当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建奴调动兵马多时,但是到现在也没有发动进攻。”
昨日贾庄战事结束之后,建奴便一直是处于偃旗息鼓的状态,甚至连骚扰的部队都没有派来一支,而是收拢防御。
孙传庭沉吟了片刻,他的心中的想法很多,但是却都没有办法确定,干脆将问题抛给了曹文诏。
“文诏,你觉得,建奴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陈望抬起了头,转头也看向了曹文诏,孙传庭的这个问题,他也再想。
历史上戊寅之变后,清军在贾庄击败了宣大军后,短暂的休整后便立即乘胜追击,一鼓作气下攻入广平、大名两府,然后挥师向东,转而进入山东省内,大肆的进行劫掠。
但是如今贾庄之战,清军并没有完成他们的战略意图,之后清军会如何行动,信息太少,根本无从推断。
“建奴如今不断调动兵马往西,西面正是顺德府的府城,他们会打顺德府的府城吗?”
曹文诏听到孙传庭的问题,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思索了片刻,而后才说道。
“末将记得,宣镇的刘世爵、李有功两部都在顺德府的府城内驻防。”
“纵观建奴数次入寇,每逢坚城或是守军充足之城,若无攻城巨炮可以破墙,都一概是弃而不攻,建奴往西进军,应当也不会进攻顺德府府城。”
“而且……”
曹文诏停顿了些许的时间,而后皱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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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庄一战,胜负未分,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军卒顽强敢战,因此贾庄伤亡惨重,恐怕建奴军中的伤亡也不小。”
“诚如卢督师所说,建奴人口稀少,丁口不过数十万,战兵不过数万,军中真夷少从者多,蒙古、降丁心思各异,外强中干。”
“眼下伤亡,只怕是已经是让建奴军中伤筋动骨,建奴军中的主将,只怕也是不愿意和我军再战。”
“如果建奴真有战意,今日便是最好的进攻时机,我等一路急行军而来,兵疲将乏,正是战力最弱之时,但是建奴却没有发起进攻,足以见其心思已经不在贾庄。”
曹文诏三言两语,便已经是将清军如今的动向推测的八九不离十。
陈望原本感觉被迷雾笼罩的局势瞬间清晰了许多。
不过这也让陈望感知到了他和曹文诏之间的差距。
虽说他有这领先于这个时代的理念,和军事相关的知识,但是战阵之上的经验还是不足,战略的眼光也不足。
曹文诏看出来的这些东西,他并没有看出来。
原先在汉中府时,之所以能够每每料敌机先,也是因为知晓历史,所以提前知道大势的走向,而根据着走势而动。
就像是在山水湍流之间行船一般,知晓水流的走向,自然能够驾船如履平地。
但是若是不知晓水流的走向,那么一旦走错了道路,便是船毁人亡。
孙子兵法所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句话,无论是放到古今,还是放到中外,以及各个领域其实都很重要。
陈望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远方不断有兵马调动的清军大营,而后又看了一眼一片寂静的己方营地。
他在军中设立军法官,作为督导,在卫所之中也设相同的职位。
内部的没有多少的问题,很多时候只需要看呈递上来的报告便可与知晓到底下的情况,算的上是做到了知己。
但是在“知彼”一面,却是做的少之又少。
出了汉中府,其余的地方、镇府之间,朝堂之上,建奴北虏的情况,几乎是一概不知。
只能是凭借着脑海之中对于历史的先知来推测。
但是眼下,越来越多的事情被改变,越来的多事情不可预测,他正在逐渐的失去这一优势。
陈望看着正垂着头侃侃而谈,三言两语便已经是将局势分析明白的曹文诏,又看了一眼手扶着望远镜,站在在前方的孙传庭。
无论是曹文诏,还是孙传庭,都是名列于青史之上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