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正月十五,元宵。
风雪停息,但兵戈却仍未休止。
凤阳城外,灯火盈野。
万民军分兵数次,一部分留在了徐州,另外一部分则是被留在了宿州一线。
其中大部分的老弱妇孺,被李岩摒弃,交给了官兵,拖延官兵的进剿的速度。
但是就算如此,此刻聚集在凤阳内外的万民军人数仍然还有四十万之数。
而且最为恐怖的是,这四十万人超过八成以上,都是能战的青壮。
朝廷的进剿的连番失利,万民军鼎盛的军势,都使得越来越多失地的百姓,逃荒的流民、走投无路的贫民不断加入了万民军的队伍之中。
革左五营的加入,更是使得万民军如虎添翼,万民军缺乏骑兵短板也被已经被补足。
此时的万民军,比起当初兵围西安的三十六营声威更加显赫。
四十万的兵马驻营展开,阔达数十里,以凤阳内城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辐射而去。
极目望去,山间原野,尽是耀目的灯火,向着远方铺张而去,几欲接天连地。
夜风冷冽,宛如刮骨的利刃。
凤阳城东,明军大营,灯火通明的中军帐中,一众将校齐聚一堂,但是空气却是安静的可怕,气氛萎靡低沉让人感觉极为窒息。
没有人言语,也没有人动作。
帐外不时响起的风吼声,似乎就是这一天地之间唯一的声响。
孙传庭背负着双手站立在台前,凝视着那幅挂在帐内的巨大舆图。
“咳咳——咳咳咳——”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帐中的孙传庭低下了头,胸腔猛烈的起伏着。
入狱之时,孙传庭就还有着疾病,入狱之后,虽然狱中有狱医诊疗,但是监狱中的坏境到底实在是太差了。
空气难以流通,又阴暗潮湿,这也使得孙传庭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
除去双耳的听力比起以前降低了不少,肺部也是落下了病根。
孙传庭握手成拳,放在嘴旁,止住了咳嗽。
他的脸上愁容不展,满是散不去的阴霾。
这场仗打的太久了。
在战前,孙传庭觉得自己已经是足够高估万民军的战力了。
但是现如今,孙传庭才明白,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
鏖战已经十一日,然而他们却只是将战线推进了不到二十里的范围。
昨日一番血战,最前沿的阵地也才推到了凤阳外城东北角的世子坟处,甚至都还没有进入凤阳城的地界之中。
而据此前收到的信息估算,此时的凤阳城中,即将濒临缺粮的地步。
哪怕是严格管控粮食,凤阳城中的守军,最多到月底,应该就要断粮。
粮草一断,大军谈何战力?
届时,凤阳城破,不过定局。
孙传庭缓缓转身,回首望向军帐之中的一种军将。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却是又无法开口。
底下的一众军将,又有谁没有浴血奋战?
鏖战至今,已经有两名参将,三名游击战死,把总、百总以下军官,折损的更多,军兵折损也有三千之数。
这一路推进的二十里地,全都是用血肉硬生生的堆积而出,一个一个的营寨硬推而前。
万民军不是往昔的战斗意志孱弱的三十六营,他们不是流寇,也不是土匪。
他们目标明确,他们意志坚定,他们上下齐心,誓要改天换地!
他们,是一支真正的起义军!
“自古帝王兴废,民兆于心。”
能够喊出这样口号的部队,怎么可能是一支流寇?
孙传庭心中迷惘。
风云变幻,神机难测。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年许的时间,这天下就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狱中,他信心满满的回复前来相请的天使。
却不曾,如今的形势远比朝廷告知的更为艰难。
但是,情势危急,就算是明知没有准备好,凤阳也必须要救。
孙传庭的脸色神色变幻,最后叹息了一声,轻轻摆了摆手吩咐道。
“各自回帐吧,今日元宵,将军中的肉食都拿出来,让将士们饱餐一顿。”
中军帐内,一众军将皆是沉默的垂下了头,一同行了一礼。
元宵佳节,正是团圆之际,而他们却要远去万里,与敌厮杀。
可以预见,明日又是一场恶战。
不过孙传庭已经下了解散令,却仍然没有一名军将离开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