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嘉佑祖制回不去。
现在的役法,又是问题重重。
太皇太后也没辙了,只能叹息一声,道:“旧法既不可恢复,役法检讨又问题重重……”
“官家,该当如何?”她下意识的开始向赵煦征求意见。
就像这些时间,她在宫中遇到难题,就征询赵煦的意见一般。
只不过,那些时候大都是在庆寿宫。
只有宫里面的人知道,而如今却是公开在两位宰相面前,寻求赵煦的意见了。
韩绛、吕公着都是咽了咽口水。
他们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天子,已经可以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年了。
不是生理上,而是在政治上‘成年’。
这意味着,他在政治上脱离了‘孩子’的范畴,成为了一个成年人。
于是,纷纷低下头去。
赵煦对上太皇太后的眼睛,沉思了一会后,答道:“回禀太母,天下之事,纷繁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这役法条例,牵扯天下万民,须得细细察之,徐徐图之。”
太皇太后叹息了一声。
韩绛和吕公着,则悄悄对视了一眼。
眼神中既有着少许失望,却也有着理所应当的神色。
确实!
役法一事,牵扯上上下下,无数人的饭碗。
当年,王安石变法,改差役法为免役法。
一下子上上下下的官员,都是大发牢骚,一时天下州郡可谓是官不聊生!
为什么?
因为差役法一变,百姓只要交钱就可以免役。
好多当官的,一下子就没了免费的佃农给他们种职田了,还得自己掏钱去雇下人、养歌姬。
好多人都不适应!
而现在免役法已经实行了十几年,贸然大变,就又要打断这条已经稳固下来的利益链条。
上上下下该有多少人得夜不能寐了?
但是,下一秒,他们就听到了那位少年天子道:“然而,却可从其他方面,想想办法,将现有的制度条贯利用起来。”
太皇太后闻言,当即问道:“官家的意思是?”
若是不变制度、法度,就可以弥补缺陷。
这位太皇太后,当然是愿意做的。
赵煦轻笑一声,对韩绛问道:“韩相公,元丰八年天下免役钱有多少?”
韩绛躬身答道:“奏知陛下,元丰八年,户部上奏天下州郡,共征免役钱计有一千八百七十二万贯,其中耗用者九百余万贯,余者解递汴京封桩库。”
这就是免役法的威力所在。
一年几近两千万贯的收入,扣掉开支,还能结余数百万贯。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大宋王朝的财政,在罢废了市易法后,几乎就是靠着免役法收上来的免役钱在维持。
就是……
收的有点狠了!
赵煦继续问道:“相公可还记得,今天下州郡厢兵员额?”
韩绛想了想,才答道:“奏知陛下,老臣年迈,对此记不大清了,只隐约记得,应是二十余万。”
赵煦点点头,就回头对帷幕内的太皇太后道:“太母,孙臣却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嗯?”
赵煦道:“孙臣曾问过范、吕两位学士,既在地方,可曾差见过官府雇用之役人,两位学士皆言:皆曾亲见役人,朕又问两位学士:这官府雇佣之人,皆是何人?两位学士皆言,皆乃是地方名望之家作保,熟悉官府及道路之人。”
“今日,又听了韩相公所言的役法弊病。”
“孙臣就想着……”
赵煦眨着眼睛,满脸真诚的问着帷幕内的太皇太后:“有时候,是不是朝廷管的有些多了?”
“朝廷是不是,可以对民间,对百姓,对天下人更信任一些?”
“还有这免役钱,是不是应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两宫听着,顿时有些糊涂了。
她们根本跟不上赵煦跳脱的思路。
一下子就从免役钱,跳到厢军问题上,又瞬间从厢军跳到了自我反思,检讨,感觉大宋朝廷对天下管的有些多,甚至开始检讨起,朝廷收的免役钱是不是没有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偏偏在这个时候,韩琦、吕公着已经集体持芴拜道:“陛下圣明!”
别管赵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他的这个表态,却是有宋以来,最亲民的表态了。
站在士大夫地主的立场来说,这朝廷确实是管的有点多!
本朝榷茶、榷酒、榷铁、榷盐……
只要是可以官营的,官府都恨不得插上一手。
就算是深山里的矿藏,百姓自己去开采了,官府都会伸手问百姓要钱。
和大宋相比,周厉王就是个轻徭薄赋的明君。
士大夫们当然希望,朝廷可以对一些民间领域放松监管和垄断。
福建人不想榷茶,成都人不想榷盐,汴京人不想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