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纵是金笼锁裙钗,凡俗岂无儿女情

故此,弘昼与她攀谈戏文,她便搜寻着话儿,只讲些《牡丹亭》,《长生殿》的练习之事,说说往日戏班里学的腰腿功夫,吐字用音等事。偶尔也着意略露几句,学过《春痕》《暖奴床》等词曲之事。

弘昼听得这小姑娘与戏文一道,果然知之甚多,想着今后自然可以欣赏这滴翠亭里的一等少女的表演之余,也能聊聊戏文曲舞,自然也是乐意。他也知蕊官此时心意,想着左右滴翠亭里如今连个有身份标识的都没有,便笑着只说,赏蕊官一个近身侍奉的身份,并额外开恩,赐号为 “蕊”,是为蕊侍,命其执掌滴翠亭。那蕊官自然是欢喜叩谢。弘昼倒也不想宠之过甚,便命其先回去,说要她好好调教滴翠亭里的一众少女,过几日自己要过去赏戏。那蕊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弘昼要自己去教习姐妹们,备些新鲜的 “玩意儿” 来伺候,自然谢恩去了不表。

弘昼见蕊官去了,本是想着要去哪房里坐坐,只是晨起,自己提到的要选几个贴身之人的事,倒让他自己也上了心。想了想,此事最好还是和凤姐吩咐一下好去办。便去了缀锦楼寻凤姐。

一进缀锦楼,却见平儿正在院子里训导几个小丫头,见弘昼进来,忙迎上去跪了,笑道:“主子来了……”

弘昼嗯了一声,低头看这小姑娘,今日头挽着一个俏皮的单侧星星耀姑娘髻,两只俏目顾盼流离,眉毛用深黛勾得小山,樱唇以朱彩绘得软腻,两腮未施脂粉却分外香娇,穿一领淡红色绣着月牙的贴身褂子,腰身束着紫红色丝绦,那褂子的料子是新选的姑苏薄纱棉,颇为贴着身子,此时跪着更显得小腰一掐,两乳微挺,玉臀圆润。看着倒让人心生好感。想着几次来都未曾与这平儿有过多交流,其实论起身段体格,气质样貌来,也着实是出众。

正在思索,那远处传来笑声,但听到道 “主子来了…… 凤儿可巧盼着呢……”

抬头一看,一身艳红鸾凤交鸣大袍,满头金凤展翅碎金钗,笑盈盈香风略近,不是凤姐是谁。

弘昼每见这凤姐体格样貌,音容笑语,都觉着别有韵味,也不仅仅是脸蛋儿秀美,朱唇儿魅惑,更要紧的是那说不尽的灵动风情。若静观便是仙子临世,开语又如娇娃,行动间便是爽利如骄阳,床笫上又是柔媚似春波。偏偏那凤姐还有一桩儿好处,不拿腔作调,做了弘昼在园子里侍奉之人,也是不改性子,话语儿还透着少奶奶般的爽利,或偶尔一露威严,偶尔一露娇嗔,说话嘴快舌尖,又最能干练理事。只是一发如此,到节骨眼儿上却总守着本分不越雷池。

此时果然还如往日一般,未等弘昼开口,越发近上身来,先是单膝跪了,看一眼身边的平儿,笑着道:“主子…… 怎么看我这平儿看这久?平儿这丫头也是,没个眼色,主子来了,还不快快迎屋子里去…… 主子瞧瞧,平儿这身衣服是新贡的薄料子纱棉,夏日再不得这么好的了,只是贴身得紧,我们这般人穿它倒是糟蹋了东西,倒是平儿年轻有身材,主子看看穿来可显得别致?”

弘昼虽然刚刚训过金钏儿不要失言,偏偏这凤姐几句半真半假,又透着为主子考量的心思。也不好责怪。笑着轻斥一声。便忍耐不住,上去笑骂着,揽起凤姐的腰肢。搂着她便前行往屋子里走。

那凤姐的腰肢软若柔荑一般,被弘昼一揽,整个人却如同整个身子都酥了一般,便软绵绵半依在弘昼怀里,嘴里却仍然不闲着:“主子好歹难得来,我有些事也要从容回主子呢…… 主子…… 且别这般亲昵…… 丫头们看着呢……”

两人就这么进了屋子坐卧厅,这小巧的坐卧厅里装饰得一片嫣红,朱漆的廊柱,墙面上挂着紫、红、粉三彩叠色的厚纱帷幔,一座坐炕中间驾了个香樟木雕着瑶池九景的案几,下铺着厚厚的猩猩盏炕席,一扇冻格子月白窗正对着炕上。便携着凤姐到炕上坐了。问道:“有什么事要回我?”

凤姐却仍是那习性,只道:“凤儿的事算哪台面上的事?主子来凤儿这里总是有事要吩咐吧,先说主子的事吧,凤儿的精神都留着要先办主子的差事呢……”

弘昼笑着便说起自己想在园子里选几个丫鬟做贴身伺候之事。凤姐听了笑道:“这自然也由得主子高兴…… 只是…… 凤儿这里要讨主子个示下,选这几个丫鬟…… 是选来…… 恩…… 主子跟前侍奉得多些呢?还是伺候起居为主?主子给个分寸,我自然替主子物色…… 回头还是主子亲自来定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弘昼想了想道:“若说在身边侍奉,自然是少不了的…… 只是主要还是贴身照顾些食宿衣物…… 否则光是陪伴,又何必定下人来……”

凤姐笑道:“我想着也是如此…… 可巧和主子心意一样。既如此着,我看金钏儿、玉钏儿两姐妹,还有蕊官、芳官、龄官,以及鸳鸯,琥珀、珍珠,对了…… 特特还有怡红院里的袭人、麝月、晴雯、秋纹等都是不错的人选……”

弘昼笑道:“要那么许多做什么,你回头想想,选四个来也就是了…… 这事也不急,你且和可卿商议着办就是了…… 你说有事要回我,却是什么事情?”

凤姐敛容正色道:“是…… 是有两件事要请主子示下。一件说来也是小事,内务府最近常常送些外头的书来园子里。这…… 凤儿识字不多…… 想着这书籍说小也是小事,说大也是大事…… 前头听说江南甄家,就是书上出了差池,这…… 想请主子示下,这书,是由得内务府只管送呢?还是今后交书单子给主子过目后再送进来?”

弘昼微微沉吟道:“你说的很是,文字上的事,说小固然是小事,说大也是要紧的。只是若是每次都交我看,也未免繁琐…… 咋么着吧,以后有书单子送来,先…… 给蘅芜苑里宝钗看看,她看过了再定,若她也不拿准,再来问我就是了。”

凤姐眉梢一挑,应了个是,又道:“还有一桩事,就让凤儿有些不知如何处置了…… 恩,昨日…… 有门下的丫鬟来回,说是昨日的戏班散去后,去天香楼里,向情妃谢恩……”

弘昼哦了一声,只是看着凤姐。凤姐正色接着道:“门下的丫鬟觉着不妥…… 戏班里有男有女,有太监们关防着进来演戏,那是主子的恩典…… 我也好个热闹,自然是园子里的福分。只是特地去我们这些园子里的人屋子里谢恩…… 一则这不合礼数,戏班进来演戏该谢的是主子的恩,不是我们的恩,再则…… 男女有别,这…… 自然了,可卿年轻不知事也是有的…… 我是也想着私下去劝诫的,只是不知主子以为……”

弘昼沉默了半晌,却忽然展颜笑道:“罢了,既然是许了大家唱几日戏,就宽松些也就罢了…… 恩,你刚才说的书单在哪里?这一期的且拿来我看看……”

凤姐见弘昼扯开话头,便也不敢再啰嗦,命平儿取来书单弘昼看,不多时,平儿便递上一册黄封皮的一个小册子,弘昼展开来读着,不过是些唐诗宋词,曲谱棋谱,亦有内务府特特备得一些文墨雅集。看了也只是一哂。

那平儿递上茶来,弘昼饮了一口,再接着看,亦有几本杂家着述,医书内经等,再往下看,却哑然失笑,原来下列着一条,却是《千字文王珂注解》。

凤姐见弘昼笑了,便也凑趣问道:“主子见了什么书?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弘昼笑着指着这条道:“这书并无不妥之处,只是未免也太基础了些…… 这书难道是你要来温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