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索斯·梅克恩用颤抖的手缓缓地合上了书,他暂时不愿再翻看下去了。
得知军团,不,战团人丁兴旺就已经非常好。更不要提一个如此光荣的子团——虽然他仍然对此有些怪异之感,可是,灰烬之锤毫无疑问地都和他们一样流淌着来自伏尔甘的血
如此,便已足够。
他微笑着叹息一声,用神经连接暂时关闭头盔的通讯权限,随后低语了起来。
“阿德罗,我们的后辈和我们一样勇敢,你看得见吗?”
他的手指忽地抽搐起来,十几秒钟后,这阵抽搐才缓缓停息。阿德罗·布拉努尔看着手中的书,默默地打开权限,双眼噙满泪水地翻开了下一页。
他无法自制地感到激动。
——
凯法·莫拉格站在一扇滑开的大门前,打量着内里。这是一间非常简单的起居室,专供给他这样的战士生活。
一张固定在地上的床,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看上去并不柔软。不远处是一个练习假人,专供在不着甲的情况下进行一些简单的练习。
然后是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以及一个安置在墙壁上的私人储物格,同样也是敞开的。
它旁边有个淡蓝色的显示屏正在闪烁,用高哥特语提示着死亡守卫前去设立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密码。
凯法·莫拉格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好几分钟以后,他才迈步走近。
他已经换下了盔甲,马库拉格之耀号上的一个小型铸造坞正在对它进行维修,连同其他三百一十六名死亡守卫的盔甲一起。
极限战士一如既往地慷慨,那位带路的连长甚至还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驻地
这实在是超出了凯法的意料。
而且,这份好意也让他难以呼吸。
大门在他身后合拢,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暂时摆脱了外界一切,一人独处的莫塔里安亲卫忽地摔倒在地,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他咬着牙用手将自己撑起,在难以承受的剧烈冲击中变得大汗淋漓了起来。
就在刚刚,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过去。
他想起了原体之死。
他想起那个饱受折磨的人,那张形变而扭曲,瞪着血红的眼睛低沉咆哮的脸
不屈,不屈,决不屈服。那个人呐喊着这些不成话语的破碎词汇,忽地看向他们,鲜血从眼眶内流出。然后,就是金光一闪,雷鸣响彻。
凯法·莫拉格闭上眼睛,低下头,以手肘撑地,开始缓慢地深呼吸。
一下接着一下,一下接着一下,直到他胸膛内的两颗心脏跳动得趋于平稳,他才重新获得了站起来的力气。
死亡守卫鄙视着自己的懦弱,紧握双拳,扯下了训练衫,躺在了床铺之上。他闭上眼睛,开始回想自己曾在那资料室内读到过的东西,想以此来转移注意力。
他做的很成功,又或者是罗伯特·基里曼写得很不错,他的思绪一下子就被带到了‘子团’这个陌生的称谓与词语之上。
他对一万年这个恐怖的时间没有任何实感,但事已至此,不去接受现实,难道还要逃避它吗?
净除者。他默念出这个名字。
一个舰基战团——凯法其实并不知道舰基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能根据字面意思理解,毕竟这是个后来的组合词。在他的年代,这个词语就和净除者一样并不存在。
这个战团的特长相当残酷,他们人如其名,擅长清除混沌污染,以及进行灭绝作战。
他们的前身是死亡守卫军团时期的一支毁灭者部队,凯法曾有机会进入其中,但他更想离原体近一些,因此拒绝了他们的邀请。
想到这件事真是让他有些无可奈何,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发生?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为净除者们可能遭遇的事情感到担忧。毕竟,他们绝非什么名不见经传之辈,他们的特长决定了一件事——净除者们必须直面那些最为残酷,最为血腥的战场。
而且,事实也的确如此。
凯法回想起那本书里的内容,它明确地指出,帝国甚至已经开始将呼叫净除者战团视作使用灭绝令之前的最后一种应对方案了。
一旦收到讯号,他们就会赶去,开始进行处理。这个过程往往伴随着对自然环境的毁灭性重塑,当地的社会则更不用提,如果情况糟糕到需要呼叫他们,那么当地平民大概早已十不存一。
然而,既然承载如此重任,他们势必会遭到来自他人的不解.甚至是厌恶。
不过,凯法·莫拉格知道,同为继承了原体之血的这些后辈必然不会在乎此事,毕竟,他们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做。
他们要杀了卡拉斯·提丰,又或者,泰丰斯。以及那些和他一起背叛了原体的叛徒。
在死亡守卫,以及净除者内部的文化之中,他们现在已经不使用这两个名字来称呼它了,而是直接使用‘孽物’这个蔑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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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诚地说,凯法认为这非常恰当。
那东西曾在莫塔里安的酷刑中远远旁观,凯法在那时看见了它。在黑暗中,它的形体臃肿、庞大而丑陋,再无半点阿斯塔特应有的模样,它的盔甲看上去甚至具备肉体的某种质感
莫塔里安的亲卫几乎将牙齿咬碎。
卡拉斯·提丰,泰丰斯,我希望你死无葬身之地。我希望你被野兽啃食内脏,被秃鹫啄掉眼睛,我希望你被钉在火刑架上被钷素火焰烧成灰烬.
他忽地坐起身来,握住自己的脖颈,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噬新鲜空气。过度的仇恨从心底卷土重来,差点就压垮了他的理智。
过去曾和那孽物相处过的每一秒钟都在此刻转化为了蚀骨毒药,让他痛苦到恨不得死去。
凯法·莫拉格甚至开始希望自己能够回到过去,如果真的可以,那么他一定要抢在事情无法挽回以前就杀了它。哪怕为此背上杀害兄弟的骂名,哪怕要为此被原体亲手处决,他也愿意。
他握住自己脖颈的手开始缓慢收紧,呼吸不仅没有得到好转,甚至开始越变越糟。凯法立即意识到自己一定要赶紧转移注意力,否则他那过度受创导致的后遗症极有可能真的杀了他。
到了那个时候,他恐怕就会成为第一个自杀的死亡守卫.
他赶紧默念另一个子团的名字——赴亡军团。
明明是战团,却有着军团的名号。一个残酷的玩笑,又或者,是一个刻意为之的保护措施。毕竟,最初的那群赴亡者都是和他一样的人,一群无能者。
亲眼目睹原体的死亡,却无能为力,只能旁观他们自我放逐,抹去姓名,只求战斗到死。
凯法知道,如果自己没有被那个异形带走,放入静滞力场之中,恐怕他也会在圣典发布时响应号召,成为赴亡者之一。像他们这样的一群懦夫,能够在战斗中迎来死亡,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凯法·莫拉格缓缓睁开眼睛。
不知何时,他握在脖颈上的右手已经放了下来。他的呼吸也再次变得平稳,刚才的窒息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赴亡军团。
舰基战团,可以拥有母星,但拒绝拥有。他们最开始的目的就是奔赴死亡,以此来抹除自己的懦弱,以此来寻求解脱。
哪怕接受了新的职责,成为了新的保护者,新的护卫,他们也依旧想要得到死亡。在此理念的影响之下,他们在万年间逐渐凋零,甚至已经难以维持满员的编制
凯法皱起眉,不由得回想起了还在资料室内时自己看见这些事的反应。
那是他头一次对赴亡者们产生了不满——怎能如此?旧的职责可以用死亡结束,但新的职责呢?而且,新的赴亡者们呢?
那些从被保护者们中诞生的,新的保护者。他们对原体没有罪孽,亦不是无能的懦夫,根本就无需承担前人的罪孽。
亲卫那双锐利的灰色眼睛里忽然闪现出一股怒意。
如果有可能,他一定要找到现在的赴亡军团。尽管他可能没有资格和立场给出劝告,但他一定要试一试。
他知道赴亡军团如今已经有了改革,不再那样极端,而且也诞生出了新的文化,例如对死亡的向往。
他们将战死者的装备视作珍贵的圣遗物,在战后将其仔细回收,用作神龛供奉,也作为重要的传承交给每一名新兵.但这还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奔赴死亡的确是阿斯塔特的使命,也是那群最初的赴亡者们的愿望,但这些后来者,他们不必如此。
他们是保护者,他们有朝一日也的确会踏入死亡之门,但是在那以前,他们必须尽力奋战。
是的,尽力奋战。
凯法·莫拉格站起身。
不,尽力还不够——要全力,要以全力杀戮,对敌,保护。要打到血管内的最后一滴鲜血也消失不见,要挥剑到握剑的手再也没有力气,要保护成百上千,上万,乃至数百万的人.
要让原体瞑目。
死亡守卫缓缓地闭上双眼,比出一个天鹰礼,低下头,开始他每日一次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