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其他这些文明……我觉得,可能这就是所谓教化,要关注的地方。”他想了想,说出自己的观点。
“我之前对这个词,也没什么感觉。对它也没什么兴趣,觉得就是酸腐文人扯得大套话,没什么实际意义。但出海公干,时间长了,才发现这其实不是念经,是真有需求。”
“蛮子天天干的事情,你要是离得远,眼不见心不烦,倒是还好;但他们天天在你眼前干这些事情,时间长了是真受不住。我带人到这边来的路上,就好几次憋不住。”他连连摇头。
“我来的路上,也颇有周转,不过感觉还行吧……”道衍和尚回想了下,说道。
“您那是正经使团,大家都很看重,各国看在都要多加照顾的。而且走河中、波斯一路过来,也是传统商路,这一路上都算是熟番了,多少要靠谱些。”常千户忍不住抱怨道:“我们走海路的,可就惨了,一路上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很多地方的土人,行事颇为乖戾,有时候都不知道他们想什么。走到天竺的时候,我就有些受不住。后来去埃及出差,没多久就跟一个当地豪强起了矛盾。”
“我当时想,就算不是为了公道,起码得注意下影响吧,结果那人却反过来威胁我。我那时还一身跋扈劲,气不过,就带人把他全家杀了。”
“这样。”道衍和尚还是不动声色,只是点点头。
虽然常千户没有细说这件事,但他也能大概猜出来。对于这帮锦衣卫的反应,也不算太意外。
“但他们的同伙依然还在,而且要报复我们,我也只好跑路。我们接触那位让娜姑娘——就是后来派去给吴王帮忙那位,就是那个时候。”常千户继续回忆道。
“那件事也算让我学到了不少教训,后面我自己也反思了很久。我就觉得,外头这边,是真的缺乏秩序。大道理虽然空泛,但意思却没有错。这不教化是真的不行啊。”
“怎么教化呢?其实就也只有两件事。”他说:“一是要把那些太碍事的蛮夷干掉;二是要给其他人传授我们的经验,让他们好好学着我们,做个正经人。这都是需要长久去做的事情,但陛下让吴王在海外待着,还让我们也过来,应该就是为了长远计划做打算的吧?这些事情,也都是迟早要做的吧?”
“那,让娜姑娘她们,是怎么想的?她们应该最了解吧。”道衍和尚指出。
“她们倒是不反对。她们的住持嬷嬷,也就是觉得我们太暴力了,说塞里斯人天天就知道杀人全家。”常千户摇摇头:“不过我们也没办法啊。蛮夷根本听不懂人话,只有直接动手,才能让他们稍微乖几天。这还能叫暴力?要我说,还是杀少了!”
道衍和尚确实不知道他受了多少气,只能安抚了几句。常千户则摇摇头,回到正题。
“刚才说的这些,也只是我担心的一部分。除了怕这种蛮夷习惯会带坏小孩,他们的宗教,我感觉也会有问题。”他告诉老和尚。
“蛮夷的习惯经常让人难以适应,而宗教,可能也算是其中一部分吧。罗马汗国这个拜上帝教,已经算是比较正常的了。其他那些,就更不对劲。”
“小郡主出生之后,很长时间被寄养在乡下,由生母安排人手带着。后来吴王那边安稳了些,才委托齐、黄两位先生,去给她进行启蒙教育。可能是因为这个经历,她信的其实是她老家那个教派,跟世子、郭公子这些人,不是一回事。”
“我觉得,最好能让她改个教门比较好。要不然我老是怕会出事。”他摇摇头,对道衍说:“大和尚您才是懂教法的,这种事情,我觉得还是您来说最好吧?”
“我也不是拜上帝教的僧人啊。再说,这要是能劝过来,我估计王师父他们早劝了。”道衍和尚也有些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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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担心这个事情更麻烦。”常千户明显十分警惕:“国朝刚建立的时候,就专门下达过命令,约束色目人的文化、习俗。对于法兰西回回的宗教,我觉得也得留意。”
“既然作为宗室,享受各种优待,就得遵守对应的法度、礼制。但法回的教义、风俗,与汉人礼制抵牾之处不少。这样,一来会造成不利的影响,乃至给元人之类的势力提供口舌;二来,也是个隐患。
“小孩子容易被影响,这也是没办法的。而且她一生还长着,今后不知道会接触多少人、和家乡有多少来往。我听说,上位者每时每刻都得注意自己的表现,按他们文绉绉的话,就是要‘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因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影响重大。”他还引用了一句经书。
“吴王府的人,都觉得小郡主聪明,擅长和人相处,正因为如此,才得更加注意。否则,在宗室内、在民间,把这套传播出去,引发众人效仿,怎么办?”
“这样啊,这倒是不用担心。”道衍和尚却不怎么在意:“如果真是这样,那也不用担心。”
“为什么?”常千户问。
“这个事儿啊,我们佛门算是最了解的了。”道衍和尚颇有心得地说。
“佛教广泛传播,还是从魏晋之后的乱世开始的。然而刚开始没多久,就遇到了重大挫折。在北魏初年,就发生了太武法难。”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的真正原因,是佛寺聚敛了大量财富,甚至还有不少僧人不守戒律,乃至图谋不轨。但真正下诏推行的时候,太武帝给出的佛教罪行,依然是引诱君主‘事胡妖鬼,以乱天常,自古九州之中无此也’。”
“所以,他要求‘除伪定真,复羲农之治。其一切荡除胡神,灭其踪迹。’在命令里,坚持把我佛称为‘胡神’,佛经称为‘胡经’,横加指责。”
“北魏是鲜卑人国家,他自己就是五胡啊。”常千户感觉不太对:“那他为什么还指责别人太……太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