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方重勇威慑的心理作用,永王李对于开封城的印象很差,甚至可以说极为厌恶。
低矮的城墙,繁荣的商业,热闹的渡口,接踵摩肩的人群,都与李所期盼的“皇家威严”相去甚远。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市侩气息。
更可怕的是,这里是方重勇的老巢。他的亲信,家人,朋友,军队多半都聚集于此。
如果以后翻脸了,这些人足以将开封城控制得严严实实的,想想就让李后背发凉。
所以这位永王殿下的选择也很明确,他在接风宴上敷衍过一番后,便带着高尚和一众幕僚,离开了开封县,来到了开封县南面的陈留县暂住。
方重勇欣然同意,并让管崇嗣带兵护送永王一行人前往陈留。
李让韦子春在开封县公干,负责双方联络,并协助方重勇修筑酝酿中的“汴梁城”。
在都城修建完成前,除了登基的必要步骤外,李都不会再返回开封县了。
对此方重勇也是不以为意。李那帮鸟人离得越远,他这边办事反而越是可以随心所欲。
永王和他手下那帮幕僚,还没有感受到时代的变化,心中对盛唐还有些幻想,还端着架子不肯放下来。
方重勇也乐得这些人继续做梦。
回到开封城内已然无人居住的家中,方重勇一推开门,就感受到那种无法描述的冷清寂寞。
毕竟,家里连个出来欢迎的人都没有。
王蕴秀她们已经搬到了亳州谯县还没返回汴州,妻妾之中怀孕的不少。就连方大福方来鹊父子也在那里。
没了人,家也只不过是闲置的屋舍而已。
虽然郑叔清安排了几个下仆天天在打扫,又有团结兵守卫四周,院落和房间里都非常干净,也没发生过被盗贼光顾的事情。
但这里就是一片死寂毫无生气。
连方重勇身后的亲兵,都感觉到自家节帅确实是生活朴素。
稍稍安顿好屋舍戍卫后,方重勇让人准备了一壶酒,独自来到书房里面查阅近期送来此地,以至堆积如山的信件。
“人生南北多歧路,将相神仙,也要凡人做。
百代兴亡朝复暮,江风吹倒前朝树。
功名富贵无凭据,费尽心情,总把流光误。
浊酒三杯沉醉去,水流花谢知何处。”
坐在桌案前的方重勇,想起《儒林外史》中的开篇词,忍不住一阵长吁短叹,顿时没了办公的心情。
一个人追求功名利禄,最后成了孤家寡人,是不是这就是“得到恍如失去”的真谛呢?
有点惆怅,有点无奈,有点彷徨,但无路可退。
方重勇很清楚,他现在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无论前方有什么挡着,都要将其一脚踢开!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这残酷的世道依旧有亲情有爱情,有惺惺相惜之情,唯独没有同情。
谁软弱,谁就会死!
正在心思惆怅之时,临时担任宿卫长的何昌期走进书房,对正在拿着一本兵书随意翻看的方重勇抱拳行礼道:“节帅,外面有个脚夫求见。”
“脚夫?确定没看错?”
方重勇将兵书放下扔到一旁,一脸疑惑问道。
汴州渡口的一个脚夫来找自己……想想有点不可思议啊!
“回节帅,确实如此。”
何昌期老老实实的答道。
“那就带进来吧。”
方重勇轻轻摆手,没有太当回事。这位脚夫大概是来求笼罩,打算进银枪效节军的。
不一会,何昌期将那位中年人带到面前。
方重勇定睛一看,发现他居然是……崔乾佑!只不过胡子拉碴,目光深邃,皮肤黝黑,脸上多了不少岁月的痕迹。
“你竟然沦落至此?”
方重勇大感惊讶,连忙让何昌期退出书房。
“方节帅别来无恙啊。”
崔乾佑长叹一声,将幞头取下随手揣进袖口,对着方重勇抱拳行了一礼。
“来来来,坐这里坐这里。”
方重勇连忙起身上千,将崔乾佑拉到桌案跟前。他又把自己刚刚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美酒,给这位落魄的前任基哥亲信,满满的倒上了一杯。
崔乾佑的厉害他是知道的,方重勇最初学兵法便是找崔乾佑学的。
“当初,崔某镇守潼关,结果李从武关道绕路,最后长安一众权贵的扶持下登基称帝。
那时某麾下反叛,大势已去,只能离开潼关,独自向东而去。
于是崔某便在汴州落脚,隐姓埋名厮混于渡口,静观时局。”
崔乾佑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他其实很早就可以来找方重勇的,但是他却选择了静观其变。
渡口的脚夫,很容易从南来北往的旅客那里打听到各种消息。
“圣人被当今天子杀死,你岳父王忠嗣被逼自尽,你父亲心灰意冷隐退,皇甫惟明兵败身死……这一年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人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