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拱手一礼。
在嗣君当面,他这个举动略有些不妥,但无论李宗本还是李道彦,对此都没有意外的感觉。
毕竟从陆沉第一次入京,他表现出来的便是这般耿直的性情。
李道彦感叹道:“陆侯这一路跋山涉水辛苦了。”
“不辛苦。”
陆沉一言带过,随即与薛南亭、韩忠杰和沈玉来等人颔首致意。
李宗本适时说道:“走吧。”
陆沉轻吸一口气,抬眼看向前方的福清宫。
其实朝廷礼仪自有规制,尤其是国丧这等大事,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有标准约束,大行皇帝的灵柩不可能允许臣子随意瞻仰。
只是李宗本亲自带着陆沉进入福清宫,哭灵队伍中的礼部尚书谢珍望着这一幕,嘴唇翕动最终还是不敢出声。
在他侧后方的礼部左侍郎李适之双眼望着面前的砖地,一动不动,似乎根本不知道陆沉的出现。
福清宫正殿,灯烛遍布,帷幔低垂,左偏房里一众高僧的念经声不断传来。
灵柩以金丝楠木制成,里外共有四十九道大漆,庄严肃穆。
陆沉站在灵柩丈余之前,怔怔地望着灵柩。
随即双膝跪地,伏身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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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本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声,然后对李道彦等人使了一个眼神,带着他们去往右边偏房,留下陆沉一个人在此。
偌大的正殿内,只有掌灯添油的内监们隐于帷幔之后,外面百官的哭灵声仿佛被雨声隔绝。
在这种奇怪的寂静中,陆沉直起身面朝前方的灵柩,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缓缓道:“陛下,臣回来了。”
那位躺在灵柩中的大齐天子自然无法回应他。
一语毕,再度归于沉默。
陆沉心中实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在当世很多人包括那位即将登基的太子殿下看来,陆沉能有今日之地位皆因大行皇帝的器重和赏识,他必然会为大行皇帝悲痛欲绝,所以李宗本才破格允许他不像其他臣子那样按部就班地祭奠,让他能在出殡之前看一眼大行皇帝的灵柩。
但陆沉对李端的感情极其复杂,连他自己都很难理清楚。
回首当年,陆沉以一介商贾之子初登朝堂,李端重用他只是想要对萧望之施恩,对他本人仅有一丝丝欣赏,仅此而已。
那时的陆沉对李端亦是戒备和警惕更多,只是在表面上装出耿耿忠臣的模样,一者是因为陆通当年在河洛城布置了一场大火,二者则是源于陆沉自身的来历。
“陛下,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在我前世的认知中,皇帝无论英明还是昏庸,都是男人和女人之外的第三种人。确切来说,皇帝本就不是人,是被权力异化的生物。”
“第一次见到陛下,您与我认知中的皇帝别无二致,隐忍、内敛、有强大的内心和忍耐力,但是这些优点并未超出我的认知,充其量只能说明您是一位很英明的皇帝。”
“只是……从何时发生改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