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之似乎早有预料,平静地说道:“经界法推行以后,朝廷的赋税收入大涨,而且这不是像先帝对那四家门阀抄家一样的一锤子买卖,只要江南各地不乱起来,国库的进项便会源源不断。在如今我朝边军和景军实力不相上下的前提下,打仗说到底就是比国库能否支撑,所以陛下才会有信心。”
李景达轻轻叹了一声。
萧望之继续道:“其二,无论定州军还是靖州军,在过去几年里都有长足的进步,这是我和厉天润打下的底子,几年之内不会变质。相较于先帝在世时的战战兢兢,今上自然可以谋求更进一步。”
李景达点头道:“的确如此。”
萧望之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沉声道:“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景国内乱给了陛下名正言顺的出兵理由。齐景之间血战数十年,最多只有短暂且心照不宣的和平,最终一定会分出生死。只要陛下能确认景国内乱属实,你觉得朝野上下谁能反对北伐?没看见今日薛南亭都无话可说?”
“可是……陆都督在密信中说的很清楚,这一次极有可能是景帝和庆聿恭联手设下的陷阱。”
李景达显然非常信任陆沉的判断,之前在宫里,若非萧望之明确表态,他肯定会站出来直言进谏。
萧望之喟然道:“贤弟,这终究只是陆沉的猜测,景国太子之死应该属实,后续朝堂不稳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从今天的局势来看,陛下有李适之的鼎力支持,在军事院更拥有非常大的话语权,光凭你我二人,想要硬顶圣意不太现实。”
李景达眉头皱如川字,咬牙道:“先帝呕心沥血铸就的大好局面,兄长和魏国公、陆都督苦心孤诣建立的强大边军,难道就要毁在这帮人的手中?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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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弟莫要焦急。”
萧望之放缓语气,温言道:“虽然陛下在朝中一言九鼎,但是北伐要想落实下去,终究要靠江北的将士们。”
李景达缓缓道:“兄长是说,让陆都督强行抗旨?”
萧望之稍稍沉默,表情略显萧索:“相对而言,这恐怕是最好的结果,虽说有些委屈陆沉。如果他最后强行封驳陛下的旨意,或许能打消陛下的念想,但是朝野上下对他的观感肯定会降到谷底。”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
李景达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说道:“还能更坏?”
萧望之转头看向挑窗外的早春绿意,良久之后轻声道:“你要知道,大齐边军可不是只有定州都督府。”
李景达哑然失语,他怎会不明白这句话的潜台词。
萧望之再度举杯,一饮而尽,既骄傲又怜悯地说出一句话。
“不是谁都有陆沉的勇气和担当。”
……
数日后,皇宫御书房内。
苑玉吉小心翼翼地在旁站着,天子面上浮现从容镇定的神情。
御案上摆着三份密折,分别来自靖州和定州,前后脚送来宫中。
李宗本先看的是靖州大都督刘守光的密折。
刘守光已经知晓景国内乱的详情,他在密折中并未表露太激进的态度,只是老老实实地向天子说明靖州各军的近况,最后简略地表明自己的看法,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靖州都督府会一丝不苟地遵循圣意行事。
李宗本看完之后显得心情很好,随即拿起旁边陆沉的密折。
不出李宗本的意料,陆沉在密折中劝谏天子不要被景人的手段迷惑,景国太子之死为真,但是后续的内乱极有可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