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担忧陆沉借都督江北军务之名独断专权,更不是担忧自己沦为应声虫,而是怕陆沉年轻气盛不肯让步,最后和江南中枢闹得不欢而散。
景军退兵之后,他一直默默观察,发现陆沉几无逾矩之处,只要是和靖州都督府有关系的军务,都会提前和他这位靖州大都督商议,非常尊重他的意见。
不论是各军布防事宜,还是将领们的任免与调动,陆沉从未将刘守光排除在外,即便他暂时可以这么做。
刘守光自认问心无愧,但是面对陆沉这样光明磊落又出人意料的态度,此刻不免心有愧意。
陆沉环视众人,发现不光是范文定等靖州将领面露不舍,就连跟着他来到靖州的裴邃等人也满心不是滋味。
他忽地轻声笑着,悠然道:“诸位,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刘守光欲言又止,最终却是范文定开口说道:“公爷,朝廷并未下达旨意,您仍旧都督江北三州军务,何不多逗留一段时日?”
“于公,都督江北军务是临时之策,陛下先前的圣旨中写得很清楚,如今既然战事已经结束,靖州都督府有刘兄坐镇,于情于理我都该主动撒手。”
陆沉依旧很平静,又微笑道:“于私,我有必须回定州的理由。”
徐桂一拍脑门道:“对啊,公爷马上就要当爹了!”
陆沉抬手点了点这个夯货,顺势说道:“没错,最多只有两个月了。我现在启程的话,路上也得大半个月,你们总不能让我见不到孩子的第一面吧?”
众人连道不敢,又赶忙齐声恭贺,军中汉子自然不会拽那些艰生晦涩的词儿,好在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刘守光此时端起酒盏,起身说道:“公爷,在下有话想说。”
陆沉见状便站了起来,众将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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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守光望着这个年轻人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当初京城动乱,在下亲眼得见公爷平叛之英姿,心中便有崇敬之意。及至赴任靖州,在下可谓诚惶诚恐谨小慎微,仍旧酿成考城之败。生死存亡之际,是你不惧得失力挽狂澜,才能让靖州得以保全。在下是个粗人,不懂华章佳句,唯有一言以表真心。”
陆沉正色道:“刘兄请说。”
刘守光深吸一口气,肃然道:“他日若有所命,只要不违背刘某的忠义之念,定当赴汤蹈火生死不惧。”
范文定立刻说道:“末将亦有此念!”
张展朗声道:“愿为公爷刀山火海,决不皱一下眉头!”
桂泽明左右看看,笑道:“公爷若不嫌弃,末将愿为马前卒!”
裴邃等定州将领自然不需要在这个时候表态,李承恩看着眼前这壮怀激烈的一幕,一时间心中思绪翻涌。
他忽地记起广陵城那个春雨绵绵之日,陆沉从织经司广陵衙门脱身,和他一起返回陆园。
两人行走在细雨飘摇的宽窄巷子里,那时候陆沉只是一个偶露峥嵘的商贾之子,而他更加平凡普通,不过是一介商家护院。
望着眼前的情景,李承恩颇有恍若隔世之感,他不禁笑着提起酒壶,将自己的杯盏倒满。
陆沉注意到李承恩的举动,又看着面前这些豪气干云的军中大将,于是举起酒盏说道:“各位兄弟的情义,陆某必定铭记于心,请满饮此杯!”
“干!”
众人热血上涌,齐声一呼。
烈酒入喉,好不痛快。
徐桂冲其他人挤挤眼,笑道:“公爷在战场上用兵如神所向披靡,就不知在酒桌上是否雄风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