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本的语调还算沉稳,继而道:“苑玉吉,给陆卿家赐座。”
苑玉吉连忙搬来一张圆凳。
“谢陛下。”
陆沉不卑不亢地谢恩,然后面色沉静地坐下。
这对年轻的君臣随即陷入一阵沉默。
李宗本自然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真正见到陆沉的这一刻,看着这张俊逸又从容的面庞,他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依照常理而言,像陆沉这样久居边疆的武勋,回京之后天子自然要嘉勉一番,不管李宗本心里是否有猜忌,至少明面上要维持君臣相谐的姿态,否则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李宗本确实有这样的打算,然而话到嘴边却变了模样:“朕听说方才在城郊,陆卿家和临江侯起了争执?”
肃立一旁的苑玉吉低着头,如果此刻他能开口,一定会说陛下您是不是还没睡醒?
陆沉同样没有想到天子会是这样的开场白,原以为李宗本会像以前一样,说几句惠而不实的称赞。
他前脚才怼了陈澜钰几句,李宗本后脚便能收到消息,这确实可以说明李宗本对京城内外的掌控力不俗,问题在于他挑起这个话头想说明什么呢?难道是要替陈澜钰打抱不平?
还是说单纯地展示一下肌肉?
如果真是这样,他未免有些太心急了。
一念及此,陆沉的语气淡了几分:“让陛下费心了,臣与临江侯并无争执,只是说了几句玩笑话。”
“那就好。”
李宗本微微颔首,然后感慨道:“去岁强敌犯境,朕心中十分担忧,还好有陆卿家挺身而出扶危救难,荡平敌军保境安民。朕知道爱卿对于边疆安稳的重要性,但是若不能当面与你谈一谈往后的方略,朕还是放心不下。更重要的是,爱卿为大齐立下赫赫功劳,总得让天下人知道,朕并非刻薄寡恩之君。”
话题重新回到正轨。
陆沉暗觉无趣,与其坐在这里听这种场面话,还不如去和厉天润闲谈,不过他面上还是保持着基本的尊重,谦逊道:“陛下,臣只是尽到了本分而已,当不起这等赞誉。”
李宗本笑了笑,却见又一位内侍省的主事走进来,跪下禀道:“启奏陛下,太医院……”
话音戛然而止,显然是因为他看见了御书房内还有一位年轻的重臣。
李宗本见陆沉朝自己往来,便大度地说道:“陆卿家乃是朕之股肱,你有话便说,不必遮遮掩掩。”
“是,陛下。”
主事低着头,略有些紧张地说道:“刚刚太医院送来急报,太医院正桂秋良在半个时辰前,于家中突染恶疾,不幸离世。”
如果只是普通太医,内侍省当然不会郑重其事,但桂秋良是德高望重的太医院正,而且专门给宫中贵人看病,他突然离世的消息比较重要,内侍省不敢拖延。
李宗本皱起眉头问道:“你说什么?”
主事又重复一遍。
李宗本便道:“让太医院查清楚桂秋良的死因,然后报上来。”
主事刚要领旨,却听陆沉淡然道:“陛下,臣能否去看一看?”
李宗本目光一凝,朝陆沉望了过去。
君臣二人目光交错。
仿佛某种脆弱的平衡悄然之间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