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弟弟走了,见识到外面的广阔天地后便不愿再回到这高墙之地了。
就像雪重子那般,不愿再回来了。
临别之前,雪重子曾向宫尚角辞行。
“终于结束了,而我也终于能履行诺言带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说到这雪重子却突然顿了一下,后又无奈苦笑道:“宫子羽啊……我是指望不上了……”虽是些抱怨的话,可从雪重子的嘴中说出时却是满满的惋惜和伤感。
宫尚角没有阻拦,而是问他:“你决定好了吗?”
“决定好了……”说这话时雪重子目光异常坚定。
于是他便就只折了枝院中雪松,孑然一身的踏上了赴约之路。
他记得雪公子说过,外面的世界那样广阔灿烂,他要先替自己去看看。
雪公子等了自己那样久,会不会怪他呢?无论如何,雪重子都想要亲口去问问他。
看着雪重子独自远去的背影,一直默默跟在宫尚角身旁没有出声的宫远徵,此刻却忍不住问道:“哥,真的就让他自己离开吗?”
宫尚角皱眉闭了眼,说:“让他走吧……”
“可是他的身体……”
宫远徵还想说着什么,在察觉到宫尚角的反应后,便不再开口了。
他又何尝不知,或许今日一别便是永别。
只是有些可惜,来年他的出云重莲就要开了,可雪重子却等不到了。
他当初也曾答应过雪重子,为他种满寒池的雪莲,如今他也无法兑现了。
宫门之大,最后来送雪重子的却只有宫尚角和宫远徵兄弟二人。
不过宫远徵也在庆幸,亏得紫商姐姐没来,否则雪重子还要再被烦一阵才能离开了。
旁人不来也就罢了,可雪长老没来送雪重子最后一程,这是让宫远徵怎么都没想到的。
可哥哥却对他说:“雪长老不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滋味怕是不好受。
宫远徵跟随哥哥刚要离开,一转身却迎面遇上了宫子羽。
那双眸子中透露出的混沌与呆滞。犹如一团迷雾笼罩下的黑暗,让人看不出一丝希望来。
“你来了……”宫尚角平静地开口他说道,好似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宫远徵却有些格外激动:“你清醒了?”
宫子羽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视线最终落在两人身后的宫家大门上。
为了确定宫子羽是否是真的彻底清醒过来,宫远徵鼓起勇气问道:“那你还记得云为衫吗?”
听到这个名字后,宫子羽眼神闪了闪,又重新归于空洞。
“阿云……她不在了……”
宫子羽如今的清醒,却并未让宫远徵心中欢喜起来,反而令他心里一沉。
久病突愈,怎么都不像是个好兆头。
【肆】
风雪连绵不断下了足足三日,将旧尘山谷染的雪白。寒风卷着地上未及扫尽的残雪,带来一股彻骨的冷意。
宫门外,来人策马疾驰,朝着宫门狂奔而去,身后落下一路马蹄印,很快便又被大雪所覆盖起来了。
而此时宫门里,同样并不安宁。
小主,
宫子羽突发急症,如今被送去了徵宫医馆内救治,而宫远徵更是日夜守护,丝毫不敢松懈。
虽然从前宫远徵很讨厌他,但如今不一样了。因为哥哥说过他们是家人,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兄弟,所以宫远徵自然而言也抛去了往日对他的那些种种偏见。
“他怎么样了?”宫尚角忙完琐事后,便也立刻赶来了医馆。
宫远徵忙着抓药,并未停下手中动作,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回道:“不太好……他原本就畏寒,今日又在宫门口待了整整半日,没被冻死就已经是万幸了。”
宫尚角听后眉头骤然蹙紧,看向床上之人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担忧。
如今正巧赶上宫门百年难遇的暴雪天气,宫门外的药材也难以运入宫门内,而宫子羽如今最缺的便是珍贵药材。
宫尚角心中考量过后,决定亲自外出购药,却遭到了宫远徵的强烈反对。
“我不同意。”
“……”
宫远徵仍在劝说:“哥,你如今贵为执刃,如何能离开宫门呢?要去也是我去……”
“从前便是我外出采购,负责家族营生,自然是我去更合适。更何况宫子羽身上有密文,而我又没有。所以不能出宫门的是他,不是我。”
“可是……”
虽然无锋总部已被剿灭,但难免会有些漏网之鱼。所以宫远徵并非不愿让哥哥前去,而是担心无锋余孽狗急跳墙再加害于哥哥。
果然事情正如他所担心的那般。
金复匆匆赶来,伏在宫尚角的耳旁不知说了些什么后,宫尚角便匆忙离开了医馆。
宫远徵心中渐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于是便提前派人去后山将月长老请了来,让他继续代为照顾宫子羽。
果不其然,宫远徵匆匆赶到宫门口时,宫尚角正准备离去。
“哥……哥……”宫远徵喊了好几声,宫尚角才勉强听见。
宫远徵立于宫尚角马下,开口问他:“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急着离开宫门。”
宫尚角凝眸道:“宫门探子传来消息,宫门外有一波疑似无锋余孽的势力与其他门派暗中勾结预谋不轨,所以我必须要将他们尽快剿灭。宫子羽的药我已派金复出去寻了,想必他很快便能回来了。远徵,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宫子羽,更要照顾好宫门……”
宫远徵仍然不放心:“消息从何而来?又何以求证?哥……倘若这是无锋余孽的阴谋呢?”
“这封信是雪重子传回宫门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宫远徵突然顿住了,嘴中喃喃:“雪重子……他还活着……”
思考一番后,宫远徵不死心道:“就算是雪重子,那哥哥又如何能断定他是自愿写下的,而不是被人胁迫?”
宫尚角突然一声呵斥:“远徵!”而宫远徵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失态,眸子渐渐垂下落在马鞍之上。
“我这次不仅是为了剿灭无锋余孽,更是为了将雪重子带回……”
“哥……”
宫远徵还想开口挽留,可宫尚角已然握紧缰绳策马离开了。
看着一人一马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宫远徵内心沉沉。
不知何时无锋出现了个精通毒术的人,曾将他暗器上的几种奇毒都一一破解了,而当初宫门围剿无锋之时却未将那人寻到,所以宫尚角此次外出宫远徵格外担心。
宫远徵心中默默下定了决心,打算出宫门去寻宫尚角,率先寻的人便是金繁和宫紫商。
“宫远徵,你是疯了吗?不……估计是我疯了,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到。倘若宫二知道我把你放出去了,他饶不了我的……”
宫紫商躲在金繁身后,绕来绕去躲避宫远徵的追问。
见两人僵持不下,金繁便只好主动开口提议:“那要不我去?”
听到此宫紫商突然停了下来,戳了一下金繁的脑门,埋怨道:“你得了吧。就凭你能知道宫三去了哪里?”
“那难道徵公子就能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论不休。
宫远徵默默开口说话:“我知道。当初哥哥有时我在他的马上挂了个药囊,我养的毒虫对那个味道极为敏感,我一定能找到他的。”
在宫门里生活了十几年的少年,第一次踏出家门独自外出,除了新奇,更多的还是向往。
寻了数日,却未曾发现半分宫尚角等人的踪迹,宫远徵心中郁结,随意找了间酒肆喝着闷酒。
外面不似旧尘山谷那般寒冷,岭南地域烈日高悬,酷暑难耐,让人寸步难行。
本就不大的酒肆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之人,他们大多三三两两而坐,讨论着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什么大事。
宫远徵虽是无意,却也听进去了不少。
“如今这世道当真是不好混啊。没了个无锋,却又多了些其他势力继续欺压弱势之人……”
“话说无锋不是被宫门剿灭的吗?那他们为何不能连同那些其他组织一同消灭啊?”
小主,
与二人同桌的一位清秀的少年则凝眸摇了摇头:“人心贪念欲望是除不尽的,更何况如今宫门早已不似从前,只求自保也在常理之中……”
听到这,宫远徵却突然攥紧了拳头。
当初宫子羽患上失心疯后,宫门内部虽是极力遏制消息传出,可不知为何江湖上还是流传了些有关宫门的风言风语。
“宫门曾经当缩头乌龟当的还少吗?当初被无锋压制了那么多年了,不也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吗?”
听到这宫远徵忍无可忍,掀桌而起正欲发作,肩膀却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下,他转头看去发现那正是他苦苦寻找多日的哥哥。
宫远徵桌上的酒水尽数撒到旁边那桌口出狂言之人的身上,那人抄起桌上的刀就往宫远徵的命门上袭去,即将得手之际却听见一个极度冰冷且杀气四溢的声音。
“你找死?”
听到哥哥为他出头,桀骜少年的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弧度。
随着声音而来,同时出现的便是宫尚角那张凉薄而又淡漠的脸。
宫尚角常年在江湖上走动,所以很少有人不识得他,不忌惮他。
与刚才那人同桌之人连忙起身,打着圆场:“久仰宫二先生大名,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先生莫怪莫怪……”
听到这,身后宫远徵却突然冷哼了一声。
宫尚角眼神锐利,随即出言逼问道:“误会?倘若我不来,刚才那把刀恐怕已经插入我弟弟的命门了……”
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与宫尚角对上视线。宫尚角那漆黑的眸子似是无尽的深渊,似乎一不留神便能将人卷入生吞活剥,只余一架白骨,让他不敢多言。
刚才动手之人只好将刀举至两人面前谢罪,垂下头来等候宫尚角的发落。
预料中的盛怒并未来临,宫尚角只是将他手中的刀接过。打量一番过后,将刀柄压于那人肩膀上,道:“宫门之人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相信诸位定然也不是。既然存有怨气,那诸位便将刀指向敌人,何必为难他人?”
那人听后猛然抬头,神情有些震惊。在接过宫尚角递过来的刀后,他抱拳郑重朝着两人行了个礼。
“宫二先生、宫三先生,今日是在下失礼,对不住了……”说罢便携其余两人离开了。
宫尚角转身,目光落在宫远徵身上,看着眼前之人一副狼狈模样,既无奈又心疼。
反正如今已经有了些眉目,有了宫远徵的帮助说不定还能早些解决无锋余孽,所以宫尚角便决定将他带在身边。
但仍然不放心的嘱托了几句:“领头那无锋余孽是点竹身边的魉,实力不容小觑,所以到时你不得冲动,更不能将自身置于险地……”
“你要知道没有什么比得上你的性命……”
宫尚角的语气十分郑重,而宫远徵内心却被喜悦笼罩,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但还是应下了宫尚角的话。
【伍】
寒冬匆匆而过,初春新芽显露枝头。
入了夜,无星无月,宫门里唯有医馆的一间房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屋内的木板床上躺着一道清瘦的身影,他紧闭着双眼,微弱到近乎于无的气息,让人不难怀疑那人早已经没了生息。
月长老为他诊脉,脉象涣散不收,浮而无根。举之有无,沉取乃得,重按欲绝。主元气涣散,阴阳俱衰。
简而言之,塌上之人已然是濒死之态了。
可宫尚角却不愿相信,原本那个鲜活、年轻、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如此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任凭他如何呼喊都不再应他。
可事实就是宫远徵身受重伤,医药无救,时日不多了。
自宫远徵受伤以来宫尚角深陷于自责愧疚之中难以自拔,他后悔那天将宫远徵就在身边与他一同去剿灭无锋余孽,后悔他一时失察险些丧命最终却被远徵弟弟以身易之。
无锋彻底覆灭,已再无后顾之忧了,可他的远徵弟弟却也要离他远去了,宫尚角难以接受。
“哪怕寻遍天下名医,我也定然要救远徵的性命……”
话毕,宫尚角已然是泣不成声,只能无助且悲凄地将床上之人的手紧紧握住,生怕一个失神远徵弟弟便真的离开了他。
可宫尚角心中却早已了然,当今世上最好的名医已然在这宫门之内了,可他却无法救自己心爱的弟弟,医者难自医。
宫尚角只能绝望念着:“远徵,你不是曾说只要是自己想救的人便一定能将他救活吗?那你快醒醒啊……你只要醒过来哥哥便信你……”
宫尚角眼底的雾气愈加浓烈,让他再也看不清眼前的光景。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在喊他“哥哥”,软乎乎的声音十分熟悉。
回头望去,那是儿时的宫远徵。
他笑着朝自己奔来,许久未曾听到铃铛声也随之响起。
宫尚角俯身蹲下,张开双臂将那小小的一只稳稳接在怀中,然后将他抱起。
“哥哥,你这次走了好久啊……能不能不要再外出了,或者下次再出宫门的时候带着阿徵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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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宫远徵,也是会在他许久未归再度回到宫门的那时,对着自己撒娇,缠着自己下次也将他一并带走。
那时的宫尚角便会拿些自己从宫外特意搜寻来的新奇小玩意来哄他,而远徵弟弟也常常会开心的忘记自己提起的不愿再让哥哥外出的请求。
宫尚角滚烫的泪珠不经意间滴落在宫远徵环抱在他颈后的小手上,让怀抱中的人瞬时紧张了起来。
他吵闹着要哥哥将他放下,又寻遍哥哥身上的伤口。
从前哥哥受了伤,都是他为哥哥包扎的,这次他也以为哥哥是因为受了重伤才会落泪。
终于在手心处发现一道已经结了痂的疤痕,小宫远徵小心翼翼捧起哥哥的手,轻轻地吹着:“哥哥痛吗?”
霎时间眼底便蓄满了泪水,一个劲儿地顺着脸颊滚落。
宫尚角又重新将宫远徵紧紧抱住,对他说:“哥哥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烛灯轻晃,桌上的蜡烛燃了半截。
床上的人似乎是被烛光刺了眼,他的眼皮逐渐有了些反应,被紧握在大掌之间的手指也有了些微微动作。
宫尚角察觉后,匆忙将眼泪抹了去,转头去查看弟弟的情况。
“远徵……”
虽已是极力克制,但话底的哭腔却是难以掩盖。
宫尚角鲜少落泪,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可即便是从小便跟在他身边的宫远徵都未曾见过宫尚角掉过一滴眼泪,可今日他却一次看了个够。
反正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宫远徵便没有制止。
“哥……我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宫远徵虚弱地对他说着,可宫尚角却不忍心看他如今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便出言制止:“远徵等你好了以后,再同细细哥哥讲来……”
可是没有以后了,宫远徵比谁都清楚自己如今已经是风中秉烛,没有几时好活了。
“哥……在那个梦里大家一切都好好的,没人死去。除了我心爱之人……”
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心中悲痛难忍,到这宫远徵便停下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梦境之中他有一心爱之人,两人历尽千辛敞开心扉,彼此接受,可最终的一切却仍然是化为了乌有。
梦中的一切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在自己怀中心爱之人的生命一点点地流逝,感受到她身体的最后一丝余温逐渐消失。
嘴中咸涩难忍的血腥味以及那锥心刺骨的痛,都仿佛他曾亲身经历一般,不似梦境。
宫远徵心脏突的一跳,几乎感受到了真切刺痛。
“哥……”
宫远徵突然挣扎着从床上坐起,靠在床边,拉住哥哥的手。
如今的宫尚角看着气若游丝,行将就木的宫远徵,才明白了那日他用那被挑断了的手将昏迷不醒的自己带回时该是多么的无助。
那时的宫远徵拼尽全力抓住了他的手,可如今呢?他也想紧紧抓住他的手。
“马上就能见到郎弟弟了……享受了哥哥这么多年的宠爱,这下该换我来照顾他了……”
“傻子,郎弟弟比你年长,不用你照顾……你也不许给我死……我已经失去一个弟弟了,不能再没有你了……”
宫尚角一直在隐忍,不愿在宫远徵面前表露出他的绝望与无助来。
宫远徵看着哥哥,也一直在努力笑着:“哥……我听老人说,人死后永远都会保持在他生命最后那一秒的样子。郎弟弟的年纪应该与我遇到哥哥的年纪那般大……往后在下面,我会像哥哥疼爱我那般,将所有爱全部给了郎弟弟,就好像他从未失去过哥哥般……”
最后的话说完,宫远徵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仰面倒在了床上,眼前开始追忆起曾经的过往。
人们都说,人在临死之前眼前会闪过曾经过往的一切,那便是“走马灯”,回顾曾经过往,他未曾有过遗憾。
能生于宫门,与宫尚角成为兄弟他亦不悔。只是害怕他离去后,独留哥哥一人孤单度过余生。
寒风入帷,拂灭窗前的一支伶仃白烛,又将炉中的热炭吹的更旺。
床上那人合紧的双眼从那时起便再也未曾睁开过。
【陆】
医馆前的小池里,锦鲤甩尾,溅起一小片水花,声音在幽静的庭院中更显突兀。
柔和清风拂过水面,引得湖中荷叶轻摇,也衬得人心微微涌起些波澜。
一双黑色绣纹的靴子穿过栈桥,朝着医馆的方向走去。
来人身姿挺拔、威赫,侧脸轮廓英挺,严厉的眉眼间却带了几分柔情。
自从那日宫门与无锋生死之战,宫远徵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过后,宫尚角便日日都会来徵宫医馆和他说说话,企图早日将他唤醒。
墨衣于风中轻动,带起阵阵微风,拂过医馆门前悬挂起的铃铛。铃铛声声,伶仃清脆,屋内沉睡着的人眉头突然紧锁,表情逐渐变得痛苦。
走到门口处的宫尚角却刚好将这一幕收于眼底,压抑在心中许久的情绪终于于此刻彻底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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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忙迈进屋内,将床上之人的手紧紧握住,一声又一声地唤着“远徵”。
宫远徵眉头渐渐舒缓,脸上表情也重新归于平静,但最终却再未有任何反应。
宫尚角大声呼喊着守在医馆内的大夫,没过多久众人又将木板床团团围住,气氛又如当初宫远徵刚被送回的那日般逐渐紧张起来。
入了夜,房间内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宫尚角守在宫远徵身旁,害怕弟弟再次醒来时他会错过。
满心期待过后的空欢喜一场,似是要比从未得过要伤人的多。宫尚角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宫远徵,眼眶渐渐发红,已经隐隐有些泪光。
门外传来一阵声响,宫尚角抬头望去,见上官浅手中拿了一件黑色大氅来,他默默扭过头去将眼角泪水抹去。
脆弱的一面宫尚角从不愿显露于人前,尤其是他心爱与在意之人面前,每次受伤难过也只能像野兽般默默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可他的每一次脆弱,上官浅却总能轻易看穿,她常常试着走进他的内心,一次次的碰瓷最终也换来了他的以心相待。
上官浅将大氅披在宫尚角的身上,看着他麻木而僵硬的背影心中有些心疼。
“公子……我来守着徵弟弟吧。”
“不用了……远徵醒来看不到我,他会害怕……”
宫尚角目光柔情看向那张沉睡的面容,与记忆中那张稚嫩的脸庞逐渐重合,又仿佛回到了从前。
突然的高烧让小小的人儿一病不起,睡梦中的宫远徵就只是一个劲地喊着“哥哥我怕”,却也不肯让别人近身。
就在一众大夫束手无策之际,从宫门外匆匆赶回的宫尚角直奔徵宫而来,将烧的滚烫的宫远徵紧紧抱在怀里,喂药、擦身事事亲自而为,直到宫远徵彻底痊愈。
后来,宫尚角曾问过宫远徵,睡梦中的他究竟为何而怕?也正是那时起他才得知了自己一个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徵弟弟,实际上是怕黑的。
他才知道,看似事事都顺从他的徵弟弟,实际面对自己之时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
“公子……”上官浅的声音将宫尚角飘远的思绪重新拉回。
“徵弟弟长久都未苏醒,是不是与她有关?”
再次提到那人时,宫尚角脸上浮现出淡淡愁容来,问道:“她如今下葬了吗?”
“云为衫说想让他们见最后一面,便一直将她的尸身存于雪宫冰棺之内……”上官浅话中也有些淡淡的忧伤。
“见了又能如何呢?只会让活着的人徒增伤悲罢了……”
这么久以来,这是两人第一次在宫远徵面前再提及那人,从前只怕他再受些什么刺激,而如今宫尚角只愿宫远徵能给他些什么反应。
两人正在感慨,一转头却看见宫远徵睁着眼睛默默看着他们,眼神中有些迷茫。
“又是梦吗?”宫远徵小声嘟囔了一句,手中却突然有了实感。
“远徵……”
听到宫尚角叫他,他才试探性地开口喊了一声“哥”。
“徵弟弟……”
又一声熟悉的声音,等到看到上官浅的那一张脸时,他神色迷惘,看着眼前那“死而复生”的上官浅,心中有些意外。
他明明记得上官浅已经死了,而他也已经死了,可如今两人为什么又仍旧好端端的在徵宫医馆里?
此时的宫远徵一时难以辨明梦境与现实,可紧接着他的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当初掌内力落在他胸口处的痛感,让宫远徵彻底顿悟。
原来如今才是现实,而那令众人都深陷其中的痛苦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而梦里梦外真正承受永失所爱之人痛苦的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云为衫没死、上官浅没死,就连他都好好地活着,所以从始至终死的就只有他的爱人。
痛苦的记忆一股脑儿的涌进他的脑海,将他又带回了无锋攻入宫门的那日。
而那日宫子羽、云为衫、宫尚角、上官浅四人皆已进入后山深处,为了阻止后山异化之人涌出。而守卫宫门前山的任务自然而然地便被交到了宫远徵一人的身上。
他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懈怠。他以为自己可以不负哥哥和执刃所托,将前山守好。却不曾想无锋趁宫门前山薄弱之际,倾巢而动,直逼宫家大门。
旧城山谷地貌奇险,易守难攻。宫门内部遍布岗哨暗堡,机关暗道四通八达,且常年森严戒备,无锋根本无法从外攻入。
宫远徵也是这般认为的,他令他未曾想过的是,宫门之内一直以来都隐藏着个更大的“威胁”,那人便是无锋之内神秘莫测的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