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的死,对顾轻舟冲击很大,他一直深陷自责中,似乎只有在战场上舍命厮杀,才能发泄心中的痛苦与压抑。
那日何安从乱军中救出顾轻舟,一声声责问如同当头棒喝,犹在耳畔。
“顾大哥,你这样不要命地厮杀,就能为冯春报仇了吗?他在九泉之下,知道你每天这个样子,满脑子都是懊悔与仇恨,会开心吗?”
“顾大哥……逝者已矣,生者不息,我和你一样,也想快意恩仇,我们为什么要修炼?为什么要从军?……就是想保护好自己的国家,亲人,朋友……”
顾轻舟大哭一场,终于解开心结,放下了执念,眼看大军回撤,战事结束,他飘然一人,不远千里,寻到了冯春故乡的母亲。
自幼锦衣玉食的国公爷简直不敢想象,冯春的家境竟然如此贫寒,每日勉强果腹的食物,粗粝到难以下咽,那白发苍苍看似柔弱的母亲竟如此的坚韧不屈,还有村子里许多同样贫苦的乡亲,他们善良与淳朴,热情与友好,让顾轻舟内心深受触动。
妇人坚持不肯随他去帝都,顾轻舟安排好建学堂的一应事物,悄悄留下几张足够她晚年生活的银票,又托付乡亲好生照顾,独自离开。
他没有回京都洛阳,而是一路跋山涉水来到巴蜀阆中,这里,有一个曾让他魂牵梦萦,无法割舍的人。
再见她最后一面吧,与青春,与过往,与以前的自己,彻底告别。
当嘉陵江的雾霭漫过青石码头,脚下的乌皮靴被渡口晨露打湿,顾轻舟摸了摸腰间镶着翡翠的银带钩,这是当年打听到丁文若的生辰,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此刻他望着丁府褪色的铜环,想起那个如莲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头,扣响了门环。
竹影斜阶的庭院里,丁非庸茶盏里的茶已喝到无味,他看着眼前这个玄衣劲装成熟许多的青年,竟与记忆中那个纵马踏碎灯市的纨绔少年的身影重叠又分离……
顾轻舟右颊那道箭疤在晨光中泛着暗红,恰似当年被他一巴掌攉下去,洇起的印痕。
“你倒学会用双手使剑了。”他瞥见青年已显粗硕的手掌,虎口旧茧的位置已从掌心移到指节,看来他这几年没少下功夫。
“文若在后山采药……”
丁非庸摩挲着紫砂壶上“省身”的字痕,不知道为何,眼前的青年,似乎不再像从前那样让他望而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