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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主教不禁眉头紧锁,他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斥责道:“孩子,这不是你该担忧的问题。不过……”大主教热拿看一眼面色疑惑的大家,也安慰道:“放心,一切都会平安。做好我们的职责,继续走吧。”
一场战争后,作为胜利者有可能去清理敌人的死尸,至少一定会收殓自己战士的遗体并按照流程举办葬礼,哪怕只是在战场附近挖一些土坑直接安葬,期间也必须由随军教士检视。
士兵们都认为,战死者若没有教士做最终祷告,他的灵魂就无法上天堂。
士兵会处理同为士兵的遗体,若死的只是平民,他们会因为不屑、晦气等等原因,坐看那些死尸逐渐恶臭不堪。
也包括奥尔良城里涌入一大群平民,效忠伯爵的战士们觉得这就是一群垃圾!农奴低贱如猪狗,平日也不被允许进入奥尔良城内。自由民地位高一些,想要进城就是要缴纳一笔入城税,且当晚会被赶出去。
士兵们看在大主教的面子上没有迫害众多难民,也仅仅是不做实质迫害而已。
难民在复杂街巷搭建棚屋,避难的自由民则会拿出一些钱租赁一个小房子,全家人与他们的财产苟安于内,而农奴身份者,一些人的命运已经有了结局,他们被冻死了。
“就在这里了。”大主教热拿气喘吁吁地吩咐道:“你们挖吧。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罢了,他走近一棵朽木坐下来,扫视着公墓一片的覆雪石碑,再看着下级教士奋力挖掘土坑将死者逐渐安葬。
死者们生前是农奴,低贱的一生在最终时刻竟有大主教亲自检视安葬,不啻为低贱一生唯一也是最后的高光时刻。
大主教本可以不必这么高调,热拿要考虑的是对整个奥尔良教区做一个表态。
热拿自817年担任奥尔良大主教至今已经有二十六年,他见证了帝国内斗初起、父子反目、兄弟相残。他在835年去了梅茨附近的蒂永维尔,见证了皇帝“虔诚者”路易获释。
后来,当洛泰尔成为共治皇帝、成为全权的“罗马皇帝”,这些仪式他都是参与者。
他见证了太多,因为今年他已经八十四岁高龄!成为活着的奇迹。
热拿曾效忠“虔诚者”路易的第二子丕平,并亲自撰写《王权论》,一来赞美阿基坦国王丕平回成为前途无量的伟大君主,二来也是作为国王顾问,希望丕平按照自己的治国理论,将阿基坦小王国治理为本笃修会设想中的人间天国。
可惜,丕平打猎时坠马受伤,伤口持续恶化而死,其子丕平二世的一些举动又引起阿基坦贵族愤怒,贵族联合起来彻底将丕平一系的家族势力驱逐。
现在,那些贵族把流亡的“秃头”查理扶上王位。
热拿漫长的一生,他年轻至中年见证的是查理曼的雄途大略,晚年见证的是帝国的分崩离析。他对加洛林王室家族的那复杂的联姻很清楚,因为他就是多位大贵族婚礼的见证人。
可以说在法兰克所有的圣职中,热拿是最年长的那位。
他比查理曼年龄小了十八岁,而查理曼也已经故去三十年了。某种意义上,热拿本身就是活着的历史。
自降雪开始,每一天都有可怜人活活冻死,多日降雪是使得大量冻死者尸体积压于城里。起初,教会还有充足的裹尸布和木棺,后来这些物资逐渐变得紧张,索性冻僵的尸体直接被拖曳到城外公墓挖坑埋葬。
大主教拖着极为衰朽的身体完成了一场壮举,热拿以他的慈悲令城中难民得到最后的慰藉。
如果热拿在城外感染风寒病倒了可怎么办?
伯爵威廉劝不住他,毕竟在帝国过去的美好时代了,这位大主教在阿基坦、图卢兹和卢瓦尔河一代都享有崇高声誉。
毕竟他今年已经八十四岁了。
严寒似乎无法侵蚀他高贵的身体,主教大人平安回来了。
他依旧穿着罩袍,扶着木杖坚强走于城市的街巷,那些依靠着街道两旁各种缝隙搭窝棚避难的人纷纷走出,齐刷刷地跪在雪地,自发地张开双臂,以祈求的姿态希望大主教能给予大家救赎。
可是,热拿还能如何?
无论狂风暴雪,拿出教产以粮食接济这些可怜的羔羊是他的分内之事,更是他践行一生的信条。
他勾着头继续走着,与随行的下级教士在身后留下一串笔直的脚印。
一座敦厚的石质罗马风格教堂屹立城中,它是奥尔良教区的主教坐堂,是圣十字大教堂。
它有着坚固的花岗岩地基与石墙,唯独在门与窗处做了罗马石拱,教堂内安置着大量的木梁与木板。恰是这样的结构,使得在另一个位面的989年,因一场失火事故导致大教堂被焚毁。它成了一片废墟,后来的卡佩王朝在它的废墟上改建出哥特式的新教堂,名字依旧是“圣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