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轻声回道:“我等从西洲远道而来,爹娘生的容貌虽不算丑陋,但与南瞻人氏迥异不同,行走在街上多有不便,恐怕吓到你们。”
沈烽愣道:“西洲?西牛贺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没关系啊!如今这世道,纷乱的狠,人心不古,玉堂城就是个粪溺池子,容貌长得好看的,心里却丑陋极了的人我也见多了。不瞒几位,我叫沈烽,正打算往南瞻大洲域外的世界游历,渴求了解天地万物的真相,你们既然来自西方,我斗胆问一句,到西牛贺洲的话,走哪条道路才安全?”
这话,倒出乎戚灵意料之外,她轻声问道:“你去那里做什么?我认为,天下四洲同气连枝,世道真相,不需要外求,南瞻这里就是最好的修行道场。”
沈烽摇头喟叹了一阵,想再开口,却因口舌上的毒疮疼痛蛰了一下,迟迟才讲道:“我撑船半辈子,阅人无数,但我瞧你这女子,真是绝伦脱俗,啧,像极了旧教的有道之人,难得啊。我身心虽然浑浊,但看得一清二楚,以前啊我可是到清微山朝拜过真圣人的,你们既然从西方来,我冒昧打听一番,这西牛贺洲也是成天打仗闹病吗?可不可以求你们指点迷津?哎,你们看看如今这白鹤江畔,简直是倒了血霉的地方,如何才能解脱这人世苦海?”
戚灵略作思索,柔声道:“修仙去吧。”
仙?
沈烽愣道:“仙,那是个什么玩意?”
戚灵柔声道:“大荒之上,是为苍天,苍天之上别有洞天,那是仙人居住之所。你如能正心诚意,不妨试一试求取仙道,这条路对你而言,虚无缥缈,极难达成,但既然你我有缘,我可以告诉这条路该怎么走。”
沈烽皱眉道:“怎么……走啊?”
身旁巡狩师浮光笑道:“你日夜叩拜风皇就好啦。”
戚灵抬手止住他的话。
沈烽神色茫然道:“风皇是谁啊?我只听说过月尊,大王尊,真理尊,哎,如今玉堂地界,除了声势最厉害的红月教,其余教派也太多太乱了,我记不住所有头领的名号。”
戚灵满脸认真道:“风皇谁也不是。世上号称圣尊之人无数,但你只需照我所说,遏恶扬善,布化四方,便可。”
沈烽凝眉思忖道:“就八个字?”
说话的时候,沈烽迟疑了,直勾勾看着戚灵。
接着沈烽将脑袋晃成拨浪鼓,嘟囔道:“我不信,不信这么简单就能得到解脱。”
一旁寒烟道:“那这真是可惜了。”
沈烽继续摇了摇头,忍不住眉头紧皱,长叹一声,怀着满腹质疑不辞而别。
掠影望着他背影远去,轻声道:“这人运气真好,是第一个碰上长戚大人的南瞻百姓,不过,恰如寒烟所说,实在可惜了,改变此生的机会稍纵即逝,奈何他性子冥顽不灵,难不成,南瞻生灵皆是如此?”
戚灵点头道:“这,便是我熟悉的南瞻。”
※
对于南瞻之人的秉器根性,掠影和寒烟已经聊了大半天。
寒烟猜测是因教派太多,各家学说歧路亡羊,混淆了生灵视听,才使得沈烽错过了长戚大人的恩赐。
掠影连连摇头道:“反正南瞻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如同飞蓬野丛草。”
戚灵没见过那种草,寒烟就给解释,飞蓬野丛本是西牛贺洲西南的一种野草,根茎成双,朝地底下拧着劲儿扎根,因此枝叶茁壮,像极了野牛身上的短糙鬃毛,而且顶端叶脉越长越乱,最大特点便是纷乱无章。
正说着,一向沉默寡言的巡狩师轻尘,抬手指住远处江边。
轻尘低声道:“长戚大人,那家伙不对劲。”
戚灵顺势一望,烟水霭然处,江畔僻静的碣石上,有个清瘦的女孩,一手握钓竿,一手执长针,再朝着江水甩出钩竿后,鱼儿很快被钓上来,女孩却突然拿针挑出鱼目,反手将鱼儿丢回了江里,嘴里还念念叨叨,所说的话又像是在诅咒谁:你个死瞎子,我恨你,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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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而不食,刺瞎鱼目,但凡一个心智正常的女孩,都不会这么干。
戚灵走到近前,女孩赶紧放下鱼竿,将长针藏在背后,坐在碣石上若无其事的吹起了口哨。
嘘嘘,嘘,嘘嘘。
浮光对女孩道:“别吹了,我撒过尿了。”
女孩瞪了他一眼,“不要脸,还不露脸的臭流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蒙着面要干嘛?”
浮光反而凑得更近了,说道:“看你衣着打扮,不像是家里揭不开锅了,跑这钓鱼干什么?”
女孩白了他一眼,“钓鱼也触犯岳牧法典啦?”
浮光叹道:“若是钓鱼图个填饱肚子也就罢了,放生之前,怎么还残忍到要刺瞎鱼眼?难不成,你是魔鬼吗?”
似乎女孩压根没料到,与无人相距那么远还能被发现,眼见被揭穿,顿时有些认怂,可嘴上仍然语出如串:“看你们脸上红的白的,画的是什么东西?难不成红月教的人,都改作这幅不要脸的打扮啦?我钓鱼图个清静自在,关你们什么事呀?”
一旁的掠影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吃鱼不过煎烤炸。你把人家戳瞎了,丢回江里,活活饿死它怎么办?”
女孩强颜欢笑道:“饿死就对啦,只要它们游不到下游去,怎么着都行!”
女孩说完这句,突然有些后悔,将五根手指插入淡褐色的发髻,苦恼的摇了摇头。因为时逢乱世,最忌讳交浅言深,女孩纵然有一肚子肺腑之言,也不想朝萍水相逢的数名陌生人倾诉,然而话已如泼出去的水,为了不惹更多麻烦,她只好故作强势之态,主动又问:“你们又是哪来的,外乡人?”
戚灵微笑道:“下游,是出了什么事么?”
女孩仍装出豪横模样,撅起小嘴道:“问你话呢。”
戚灵笑道:“我们,算是外乡来的,距离这里还挺远。”
女孩瞪大眼睛:“多远?”
戚灵沉吟道:“……言浮,还要往西。”
女孩愣道:“哦,那是真的远啊!言浮城,我知道,水旱两路换着走,还得雇上最快的马,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到玉堂。你们到这来干嘛?不知道这里刚打完仗么!”
戚灵摇头道:“这个真不知道。”
女孩点了点头,抽了两下鼻子,装腔作势道:“既然你们是初到此地,我也是热心肠,不妨告诉你们,我之所以那样对待河中之鱼,是不想它们跑到下流,被玉堂主城内的人捕捞吃了去!”
寒烟歪着脑袋问道:“小妞,你这个理由很让人费解呢。”
女孩瞅了瞅寒烟怀中的琵琶,眼神透出好奇,说道:“我还没说完呢,急什么啊。你们涉世不深,是不知道,如今玉堂地界出了个红月教,闹得可厉害了,自从清微旧教一夜间倒了,红月教就组织起红月军,不出三日便打下玉堂主城!如今,里头已经换了位岳牧,自然也是红月教中人。”
女孩也不管“涉世不深”这词用得对不对,打开了话匣子后,一股脑畅所欲言,“那些该死的红月教中人,怎么说好呢?跟之前那个姓甘的白衣岳牧半斤八两吧,烧杀抢掠,屯米抬价,专门欺负黎民老百姓,所以我对他们也恨之入骨!他们既然占领了玉堂城,我就偏不让他们吃到鲜鱼,他们的头目是个瞎子!我就专门戳瞎鱼儿讥笑他嘻嘻!”
浮光切笑道:“但看你刚才念叨的模样,怎么令人觉得,你跟红月教仇深似海。”
女孩十分潇洒的说道:“我不是说了嘛!红月教徒坏,很坏。总之,玉堂换了岳牧,以红月教为尊,我就替天行道,作弄他们。”
浮光继续问道:“你是看不惯,又没辙,只好拿鱼儿撒气吧?”
女孩顿时有些急眼,“小娈童,你这人怎么这么嘴碎,快将面具摘下来,我瞧瞧是不是个娘们,你再这样本姑娘可放开手脚撕破脸骂你了啊。”
戚灵挥了挥手,示意他俩安静些,随之微微一笑,柔声道:“实不相瞒,其实我对红月教的事,有所耳闻。”
女孩愣道:“他们都肆虐到言浮啦?”
戚灵摇头道:“这个应该没有,但总之,我也很不